宫灯长明。
绯色云纱床帐内,女子安静地平躺在榻上,面上毫无半分血色。背着匣子的太医进进出出,看似热闹的流玉宫内此时却无半点生气。
床前,玉立着一名身形颀长的男子,眉心微蹙着,一脸关怀地看着床上的献妃。
“情况如何了”
为首的太医连忙低下身子,看着眼前年轻的帝王,低头叹了口气:“回陛下,娘娘因心悸胎像不稳,又误染了麝香,故此滑胎伤了身子,好在娘娘无大碍,只是肚子里的小皇子……”
魏琅微微垂下眼睑,掀起层层云纱帐子,轻轻坐在床边儿,柔软的被子便一下塌陷了下去。
摆了摆手,太医们立马识趣地退下,偌大的房间内一下子空荡荡的,他注视了片刻床上乖巧静谧的女人,抬手轻轻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眸光晦涩。
“啧,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一幅伉俪情深的好光景。”
莫止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一下蹦到椅子旁毫不客气地坐下,翘着二郎腿,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魏琅依旧是不动声色,似是视他为无物,抬手为她掖了掖被角,终于迎面朝莫止走来。
他勾唇无奈浅笑,盯着莫止:“剑神当真如此清闲,时时都不离朕半分”
闻言,莫止不爽地撇了撇嘴,快速地不知看了一眼窗外何处,声音里夹杂着几丝不耐烦:“你当我愿意时刻缠着你,倒是那密林里的女人不准我进去与她比试,我没了法子,只能来寻着你啰。”
听见“密林”二字,魏琅的眸光微微颤了颤,旋即缓缓笑开:“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她若不想见人,任何人也近不了她的身。”
“我还偏不信了这个邪!”作为当朝第一剑神,莫止最大的兴趣便是寻遍天下剑客进行切磋,这么多年,他行走江湖无一失手,唯独在那个女人手底下……
他骄傲的神情突然晦暗下去,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紧盯着魏琅,开始撒泼,道:“我不管,我已有半年未和她比试过,若你还不带我去见她,我便……”
突然,他凑近了些许,在魏琅耳边低声说到:“你若不带我去见她,我等你那榻上的小美人醒了,便告诉她那珊瑚串子上——”
莫止的话还未说完便戛然而止,魏琅在一旁瞅着他,旋即无奈低笑:“那便依你,不过朕也没有多少把握能近得那女人的身。”
“有你这句话便好!”莫止也爽朗地笑出声来,转头望了一眼榻上,眼神中竟流露出几分怜香惜玉的色彩来,“你说,如果你那小美人知道了你对她做的事,会不会从此恨透了你。”
“会,”他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朕虽是无奈之举,但她的怨恨,朕也奈何不了,朕也定全然接受。”
“无奈之举,”莫止的眸子微微眯起,看着眼前的男人,半晌,才问出一句,“连自己的血脉都要扼杀掉,你究竟有没有真情”
真情
魏琅恍惚了阵儿,却不置可否地望着莫止,嘴角的弧度也不曾改变。
没错,是他送给了献妃一串稀世的珊瑚手串,表面恩宠,实际上,那串子里夹杂了一道麝香。
他又刻意让俪妃的贴身宫女黛舞去了流玉宫,片刻之后,黛舞毫发未损地回了俪妃那儿,而献妃却无缘无故小产,生死未卜。
至于献妃刻意隐瞒怀有龙嗣,便是怕发生今日之事罢,怕遭到俪妃的嫉恨,对自己下以毒手。
可她却忘了,她是盈国的和亲公主,最要不得的,便是生下长子,无论他对她有无一丝真情,他都断不能容下她腹中孩儿。
她刻意瞒过俪妃,又如何能瞒得过两眼清明的魏琅
“如此,便也是一箭双雕,魏琅,你这盘棋下得可真好。”
丽轩宫内,江非倚暗暗叹道。
黛舞备了热水,水面上撒了一层鲜艳的玫瑰花瓣,隔着一层屏风,她褪下轻如薄翼的裙裳,凝脂一般的肌肤在热水与花瓣的浸染下愈发娇嫩。
长发如瀑倾泻而下,她惬意地半眯着凤眸,倏尔,一道黑影从窗前掠过,引得她心里微微一惊。
“谁!”
长喝出声,可窗外哪里还有人。
江非倚不相信自己看走了眼,连忙起身穿上搭在屏风前的衣裳,转头望了一眼窗外那黑影方才掠过的方向。
密林。
心底里升上一丝好奇,宫内的人皆知密林那处是禁地,旁人一旦踏入一步,便是杀头大罪。
虽然抑制着自己不去往那处踏去,可心底里的好奇却愈发旺盛,那里深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对自己在后宫中立足是有害还是有益
足下一点,长期跟着爹爹行军打仗,她也学会了一些轻功,虽说追不上那抹黑影,却也能快速往密林方向而去。
密林外,那抹黑影骤停在那名月华色衣裳的男子身后,方才莫止从丽轩宫后经过时,无意间瞥见朦胧的雾气之中窈窕少女细长白皙的脖颈和光滑的肩头。
心底里突然生起一股异样的滋味,催促着他匆忙赶到与魏琅约定好的密林口,方一停脚,就听见魏琅清朗开口。
“你迟了。”</p>
“路上有急事耽搁了阵儿。”莫止假装听不见魏琅语气中微微的惊讶,淡淡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