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清全都想起来了。
镜子的事,地铁的事,那个奇怪的男人的事,他抱着她跳出窗外的事,她摔了他一个过肩摔的事……前一天晚上经历的所有细节清清楚楚地在脑中重现,从地下通道里呜咽的风声,到那一声结结实实的“咣——!”。
然后,那个男人抓住自己的脚踝,问她——“你家在哪儿”
关于昨晚的记忆就到此为止,仿佛一卷胶片,被从这里一刀剪断。
这之后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什么会在床上醒来这一部分内容凭空消失了,不管池清怎么揪头发拍脑袋,都挖不出半点回忆。
这一晚的经历实在过于奇幻,她再次开始怀疑到底是不是一个梦。
手机响了一下,来自“清风摇”的信息。池清拿起手机,往前翻了翻,发现自己昨晚的那句话最终还是发出去了——在午夜0点。
清风摇:……我刚睡醒
清风摇:你昨天加班到那么晚几点到家的路上没事吧
一如既往的老妈子风格,但池清莫名看得眼头一热,她立刻抓着手机“噼噼啪啪”一阵输入。
——学长,我知道那天是怎么回事了!
——是一个奇怪的外国人把我手机重置了!
——他好像在躲什么人,可能是怕我手机里有暴露他的东西!
——我昨天还遇到他了,就在末班地铁上!
——他说那列地铁……
池清的手指一顿,停了下来。
他说那列地铁是独立空间的聚合体,人们入睡之后,意识就会脱体而出,然后搭着这列地铁,前往各处不同的梦境。
他是从镜子里出来的,还会消除记忆。
他问我家住哪儿,说完我一睁眼就在家里床上。
——如果这些话是刘逸阳跑来对自己说的,池清觉得,自己肯定不会相信。
不止不信,怕是还要委婉地嘲笑几句。
池清扁扁嘴,手指点着屏幕,把刚刚输入的内容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
无鱼:昨天在公司刷着论坛忘了时间[尴尬]
无鱼:我给你发完那条消息就上地铁了
清风摇:几点到家的
无鱼:……不记得了,反正很晚,到了就睡
清风摇:[托腮]
清风摇:稿子收得怎么样,还顺利吗
无鱼:……还行,也就这样吧,我想等正式出刊,被更多读者看到之后,投稿应该也会多起来
清风摇:嗯
无鱼:今天还有一堆活要干,火烧眉毛了
清风摇:你去忙吧,我也起床了
聊天结束,盘问终止。池清放下手机,看了一眼镜子,然后继续洗漱。
那个人是从镜子里出来的;也许就像那列地铁一样,那天晚上,她浴室里的镜子成了独立空间的聚合点。
那个男人自己也说——“你正好做了什么,正好连接到了我”。
池清下意识地停下手。
然后抬起头,朝镜子望去一眼。
里面的人同样困惑地望着她。
池清拧开水龙头,用手掌接了些水,然后扬手一泼,水珠轻轻落在镜面上,又顺着玻璃弯弯曲曲地淌下。自己的倒影也被打湿了。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发生。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看起来有些失落。
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正好连接到”那个人
就算昨晚的地铁能用什么“聚合空间”之类玄玄乎乎的理论解释,那这镜子又是怎么回事
……总不至于,真的是因为那个奇怪的仪式的关系吧
当天晚上一度被抹消的记忆也已经复苏了,池清完全想起了自己大半夜不睡觉,在浴室里干的蠢事。
(“镜子里能看到未来丈夫的脸”。)
……傻透了,池清皱着眉头红着脸想。
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学生之间口耳相传的魔法仪式不可能奏效,要不然早就引发了社会新闻——那么自己遇见的那个人,又该怎么解释
——她的手机突然响了。急切切的来电铃声中,大屏幕上跳出一个女人的头像:平头短发,黑框眼镜,不对称耳环……看起来是个相当干练的职业女性;干练的头像下标注——“杜云苇”。
这是杂志社主编,也是池清新的顶头上司。刚刚那点不现实的疑惑立刻烟消云散,池清赶紧擦干手,拿起手机接了电话:“杜姐”
“小池你那份东西弄得怎么样了”语速快得连半个停顿都没有。
“……差不多了,”突然被查进度,池清稍微紧张了一下,“素材已经整理好了,我准备今天把初步的样刊做出来,明天调整细节——我是完成之后马上给你,还是周一上班后再给你”
“我现在在机场,”杜云苇说,“紧急出差,1小时后飞洛杉矶,要走半个月,日程很紧,估计到了那儿也没时间审你的稿,你就自己把握吧。”
池清一愣。
“你也是老员工了,我相信你心里有数,不会犯低级错误。”杜云苇说。
池清应了一声,稍微有些高兴——自己这些年的努力,到底是被别人看在眼里的。
“对了,第一期杂志,你准备放什么主打稿”杜云苇又问了一句,“都市传说民间怪谈这类稿子最怕题材陈旧——你可别弄个‘猫脸老太太’‘红色绣花鞋’这种压箱底的怀旧精品出来。”</p>
“……午夜末班地铁,”池清犹豫了一下,把自己昨晚亲历的题材说了出来,“不过角度和以前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