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坐在走廊里的软椅上, 聊了会儿天, 薛易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陆皓亭就把饭盒递给了薛靖才, 让他先吃点东西。
薛靖才累了一晚上, 饿的两眼一抹黑, 掀开饭盒两眼一亮, 忙不迭道:“谢谢,非常感谢。”
“我买了小笼包, 然后还蒸了个鸡蛋羹,你尝尝,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陆皓亭其实还挺有自信的, 他每次做完之后薛易都很喜欢吃, 他叔叔应该也会喜欢。
薛靖才拎着勺子, 塞了一口在嘴里, 一边咀嚼一边含糊道:“侄媳做的,肯定喜欢,哇,这鸡蛋还真漂亮, 肯定很好……吃。”
……嗯, 这是什么味道
薛靖才手顿了一下,在陆皓亭看不到的地方, 微微皱起一点眉头。
这口味很难用语言形容,就好像什么调味品都没往里放,淡的有点发酸, 鸡蛋心里头还没熟,微有点腥苦,各种味道混在一起,嘴里酸酸涩涩的,实在咽不下去。
吃惯了顶级食材的薛靖才实在没法强迫自己,下意识地就想把勺子放下,可对面的人却盯紧了他,目光小心翼翼的,生怕他觉得不好吃。
“啊,非常棒!”薛靖才又舀了一口。
“你喜欢就好。”听他这样说,陆皓亭才安心地点点头,笑意爬上眉梢,欣喜道:“那你再多吃点,包子不够的话我再下去买。”
薛靖才赶紧摇摇头,落下勺子,正色道:“不用不用,够吃了。不过这鸡蛋还是给我侄子剩着吧,你辛辛苦苦做的让我吃了,他醒了该不高兴了。”
“不会的,您多吃点。”
“嗨,你不知道,那小子小气的很,尤其是你,我不敢跟他争这个。来,我帮你把这个收起来,到时候借个微波炉给他热热吃。”
“……”
薛靖才赶忙转移话题:“皓亭啊,这两天住的还习惯吗”
“嗯,习惯。”
薛靖才把陆皓亭暂时安排在了自己在瑞典买的房子里。
这房子是送薛易来上学的时候顺便买的,装修的不太好,很大,离学校太远,但总比住酒店安全,他请了保姆来打理,让他俩暂时住一住。
“要是缺什么东西就跟我说,千万不要客气。”
陆皓亭生怕再给他们添麻烦,十分感激道:“真的不缺东西的,您不用担心我们,我和宸宸适应能力很强,不挑地方。”
“那就好,等薛易出院了我在他学校附近找个房子给你们,带着孩子住宿舍也不太好。还有他那手,估计得养一段时间了,我跟大夫交流过,说恢复的好不影响弹琴,课程那边我跟他学校说说,能上就上不能上就先放着,你、你多照顾点他。”
“嗯,一定会的。”陆皓亭狠狠点了点头。
薛靖才拍了拍他肩膀,笑着道:“皓亭,咱们算是一家人了吧。”
陆皓亭闻言,轻轻啊了一声。
他不知道薛易怎么和他叔叔提的自己,胡乱猜测之下,脸竟微微有些红,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漂亮的眼底挂上点朦胧的水汽。
薛靖才又开始不正经了。
他故意把陆皓亭害羞的模样解读成难以启齿的柔弱,神色一凛,怒气冲冲道:“怎么不说话,你是被他强迫的,我去弄死这混账兔崽子!”
薛靖才戏精上身,猛地就站了起来。
“不是,我自愿的,他没有!”陆皓亭慌忙抬起头,紧张地一把拉住薛靖才。
“我要亲口问问他。”
“别,他好不容易才睡着了,别去叫他。”
薛靖才终于憋不住了,后退一步,笑的软在了椅子上,他动作有点大,差点打翻手边的饭盒。
等他笑够了,抹抹眼泪,也不知道是笑的还是真的心疼侄子了,只听他悠悠道:“我侄子运气是真的好。”
陆皓亭松开他,低下了头。“是我运气好才对。”
“皓亭,跟我说说你的打算吧。我听说,你在重新查你姐姐的事情”
陆皓亭闻言,睫毛飞快一颤,不知所措地沉默了。
“你不用害怕,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咱们其实说起来,都要算小辈,陆旭华这个人我后来查过,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跟着他父母做事,接触这个圈子接触的早,手段也就更高明一些,咱们要想查他,还是得等薛易他爸那边发话。”
“……”
陆皓亭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薛靖才说的一点没错,他不是没试过调查他姐姐的事,但这个案件阻力很大,就好像一团棉花,拉不开扯不断,软硬不吃,就是查破了头也查不出任何端倪来。
薛易的父亲曾经是军官,各种关系在里头,调查这起案件肯定会比他们顺手,但听薛易的意思,他父亲好像并不能接受薛易出柜这件事……
陆皓亭有些失落:“他不会帮我的。”
“会的。”薛靖才笑了下。
“为什么”
“陆旭华这人吧,其实挺聪明的,唯一一点做错了,就是这人千该万该,不该对薛易下手,那哥就这一个儿子,打断骨头连着筋,有人敢在他儿子手腕子上划一刀,你说,他能放过那人吗。”
陆皓亭听的神色凝重,锁紧了眉头。薛靖才接着道:“你知道他的父母怎么死的吗”
“是车祸。”
“不、不是的,死因是吸毒过量,我也是后来听我哥说的。之所以没有报道出来,压成了灰色案件,主要是因为各种方面的压力。但是这个案件军方一直在查,虽然陆旭华当时未成年,但他一直是这个案子的头号嫌疑人,那次的药物纯度很高,警方认为,那一定是人为更换过的。”
“不,他没有理由杀他的父母。”
“你没法儿去猜一个疯子是怎么想的。”
陆皓亭僵在椅子里,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话。
他很难想象,那个交流会上西装笔挺,涵养极高,说话待人都敬人三分的男人,会是这样一个不折不扣的亡命之徒。
“老一辈的商圈就是那几个人,国内的就更少,互相知根知底,各自发家之后也没有互动干戈,黑白两道上的生意也各自为政,算是和平了一段时间。后来,陆家在一批军.火走.私上出了点问题,被警方的线人刨了底。这一次连上赔的钱加上善后的钱,伤了陆家的根基,陆家原本是不碰毒的,但事已至此也不得不插了一手,结果这一插手,插出大事了。”
薛靖才停顿了一下,陆皓亭便猜测道:“难道是因为打破了之前的平衡。”
“嗯,没错,制.毒这边的大头原本是秦家,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秦家老爷子当时也还年轻气盛,原本维持的很好的和平就被打破了,陆秦两家针锋相对,连累了不少无辜性命,上头之所以扶我们薛家,就是为了制衡这风雨飘渺的两家。”
陆皓亭嗓子发紧,一个藏了很久的问题实在是憋不住了。
他咬咬嘴唇道:“我逃出来后,查过很多东西,关于陆旭华的父亲,曾经有一篇虐待妻子的报道,但是被压下去了。我后来去核对了我姐姐的尸检报告,也请教过医生,那些伤痕不是很像自我折磨……”
“嗯,我也查过这个。”
“所以到底……”
薛靖才握住了已经开始颤抖的陆皓亭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道:“皓亭,你要相信,恶人有恶报,丧尽天良的坏人残害了无辜的人,老天爷是不会让他逍遥法外的,他自己种下的因,总有一天会结成果,亲手把他打入万劫不复之地,让无辜的人沉冤得雪,也给活着的人多一点心灵上的慰藉。”
陆皓亭指甲早已深陷掌心,听完他的话,不禁双眼通红,点了点头。
“好了,先和你说到这儿,你也别想太多,世界上不幸的事太多了,保不准谁会碰上,活着的人必须得学会往前看,不能总想着过去。喏,现在就有两个孩子等着要依靠你呢,尤其是陆子宸,你要是不强大起来,他又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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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靖才和他说完话,扶他去公用卫生间洗了把脸,才重新回到了病房。
薛易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正好赶上护士过来帮他起针。
他刚睁开眼,意识还模糊,手上胶布被撕开的时候扰动了针尖儿,他身子轻轻缩了一下,眼底闪过一瞬间的惊慌。
此时的陆皓亭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及时弯下腰,手温柔地捧住他的脸颊。
护士手抓住针尾,陆皓亭便将薛易的头转向自己,小声安慰道:“别看,一下就好了。”
薛易瞳孔微缩,盯紧了陆皓亭的脸。
护士起了针,拆下药盒,陆皓亭接过他的手,用手指压住针眼。一直等到血止住了,才捧在手里轻轻揉着。</p>
他垂着头,阳光在他侧脸上镀了一层浅淡的金黄,那副动作小心且轻柔,神情专注,就好像捧着什么瑰丽的珍宝一般,生怕自己力气大了会碎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