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小雪时节, 宣告长安城正式进入深冬。小夏一大早就被冷醒, 她哆哆嗦嗦了半天才从已经冷成冰块的被窝里爬出来, 穿上寺院昨日发的新衣服, 拿着顾明朝给的小木剑准备出门开始晨练。她被送到径山寺后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再也不用风餐露宿,饥寒交迫。所以虽然径山寺生活清苦,可对从记事以来就开始流浪乞讨的小夏来说已经是神仙般的日子了。
她作息一向规律, 每日卯时起床锻炼身体,把前一日守山师傅教的功夫练习一遍,之后回屋子温习功课, 等天蒙蒙亮的时候也就是辰时, 便和小伙伴一起去学堂读书。径山寺的学堂是公主出资建的,里面请的夫子都是有功名的秀才, 经过层层把关才被允许来这里上课。
冬日的天总是亮得格外吃, 天气寒冷, 小夏赖了一会床才哆嗦着起身,她提着的小木剑被磨得油光发亮可见主人每日都在使用。屋外天气灰蒙蒙的,树枝凝上晶莹剔透的霜冻, 径山寺处在深山中,山雾弥漫, 水汽升腾,一切都被笼罩在薄雾中,巍峨群山只露出些许轮廓,延绵不绝好似巨龙横卧, 昨日好似下了点小雪,地面湿漉漉的。
小夏皱着脸,抱着剑站在门口,鞋子是新鞋子,弄脏了她会心疼好久。
“小夏。”院子门口出现一个消瘦的身影,穿着灰衣麻布,山羊胡子被修剪得整整齐齐。小夏一见他就眼前一亮,眯着眼挥着手笑喊道:“先生早上好。”
胡/春/华今天起得有些迟,大概是今年冬季来的太早,有阴又冷,昨日天气还不错,今天就立刻阴云密布,好似要下一场大雪,在提前给人预警。他睡得有些沉,意识模糊,坐在床上清醒了片刻这才起身锻炼。
庭院中的老树光秃秃的,枯瘦的枝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们住的位置本就靠近山脚,人迹罕见,这么早的时间除了早起做功课的和尚便再也没有其他人了,算得上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他心不在焉地挥着手中的树枝,蓦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安静。
今天的径山寺实在太安静了。往日这个时候,小夏或是蹦蹦跳跳跑了过来,或是在大声温书,或是举着小剑舞得有模有样。
胡/春/华突然脸色一变,扔下手中的树枝向着隔壁跑去,隔壁院落空荡荡的,而小夏住在最右边的小厢房门口,大门紧闭,好似无人出入。原本因为冬天太冷了,寺庙把小孩都安置到山下了,山下地势平坦,且有寺庙原先的建筑在,稍显暖和,只是老瞎子不愿意和太多人挤在一起,而小夏铁了心要跟着老瞎子,所以两人选择留在这里。
“小夏!”胡/春/华大喊着,院子无人应答,那间小厢房的门纹丝不动。
他面色狰狞地推开门,看到黑漆漆的屋内空无一人,纸张书本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书桌上,墙上挂着的小木剑则不见了。他倏地转身发现湿哒哒的泥泞路面上有一双小脚印,脚印极小一看就是小孩子的脚印。路面上的脚印只有一双,可见小夏是自己出去的。
老瞎子面色缓和一些,想着也许是出去找人玩了,这里环境冷清,小夏到底是七/八岁的孩子,耐不住寂寞。
他转身要去自己屋内拿上斗笠去寻小夏,只是到了门口的时候,突然发现另外一双大脚印,脚印极大,明显是一个成年男子的脚印,角落中小夏一直很珍惜的红绳孤零零被扔在那边,贴着灰色的墙根,可怜兮兮。
那根红线下面有一行用石头磕在墙面上的歪曲字体,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两个字——张武,好似灰色的血迹干涸在墙面上留下恐怖的印记。
胡/春/华站在门口,眼睛死死盯着那两个字,眸中似乎要沁出血来,刀痕交错的脸上被愤怒所扭曲,牙齿被咬的咯咯作响,面容狰狞恐怖。
他站在低矮的门口,停留了许久脸上的神情已然恢复正常,他冷漠地转身离去回了自己的屋子,拿出挂在墙上的斗笠又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盒子,盒子表面布满灰尘,铁锈在边缘徘徊,他的手放在锁眼处,微一用力就捏开了形同虚设的铁锁,露出里面物件的真实面容。
——一把寒气深深的宽面大刀。
他动作利索地用布把刀严实地包起来,转身离开屋子。
小夏走得有些疲惫,多年流浪的生活让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此时,两人走在山间小道上,一路上悄无一人,连虫鸟声都骤然消失,她脸上兴奋的笑容突然暗淡下来,右手抱紧手中的小木剑,但她没有声张,还是紧紧牵着先生的手,天真地问道:“陈先生,你说的受伤的小动物在哪,还没走到吗我有点走不动了。”
陈先生是新入寺庙的老师叫陈才,原本教经义的师父因为年纪大了山上又太冷不愿意来,庙中便重新招了个老师,是山下一个屡第不中的秀才。他对小孩极好,说话风趣幽默,比一开始古板的小老头和蔼多了,所以一开始就受到了小孩的喜欢。
陈才露出笑来,眼睛向远处张望了一眼,安抚地说道:“快了,就在前面。”
小夏站在远处看着前面阴森森看不到头的树林,不愿意再走,小脸红扑扑的,大眼睛又惊又怯地看着陈才,可怜兮兮地说道:“我好冷啊,我走不动了,我们歇一会可以吗。”
“可受伤的小动物等不了啊,我们再走一会就到了。”陈才心不在焉地安抚着,依旧握紧她的手腕不放,小夏不敢挣扎,只好被他带着走,她放慢脚步,又冷又饿,一路拖着抱不动手中的木剑慢慢挪了过去。
两人又走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径山面积极大,他们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深林处,树林逐渐茂密,高木遮天蔽日,今日本就是阴天,林中一下子便暗了下来,树影憧憧,好似魑魅魍魉掩藏在黑暗处。
小夏越发害怕,脸色苍白,站在一个树边上,不愿再走,抱紧那棵树,抬头看着陈才,正好触及陈才幽暗的视线,昏暗的日光下,那张原本可亲的脸被光影铺盖,瞬间狰狞阴暗起来,好似恶鬼注视着弱小无助的人,吓得小夏哆嗦了一下。
“陈……陈先生……我不去了……找师傅们来……”她咽了咽口水,磕磕绊绊地说着。
陈才突然松开她的手,小夏躲在树后,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倒是个机灵的孩子,可惜了。”陈才掏出怀中的匕首,恶意满满地注视着瘦弱的小孩,遗憾地摇了摇头,“要怪就去怪挡了别人的路吧。”
刀锋冷厉,在幽暗深冬散发着凛冽的杀气。
小夏瞪大眼睛,在匕首挥过来的那一刻,身体比脑子还快,像一只敏锐的猴子三下五除二就爬到树上,坐在树枝最高处,紧紧抱着树干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下的人。
十几米的高度令她眩晕害怕。
陈才没想到小夏还有这种技能,愣在原处,抬头看着上面躲在树枝后瘦小的人,扭曲着脸,狠狠踹了下树干,威胁道:“给我滚下来。”
小夏整个人贴在树干上,摇了摇头,话也不敢说。
“不下来是吧,我就在这里等着,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陈才冷笑着。</p>
<strong></strong> 冬日的山风极大,小夏又处在高处,被风吹得瑟瑟发抖,小脸一阵阵的发僵,还好这棵大树树干极大,树叶也多,小夏把自己蜷缩起来,躲在树叶中避寒,她不敢乱动生怕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