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阔,校园林荫道上的果树缀了黄橙橙的果实, 前方教学楼里传来不知道欢呼还是哀叫的鬼哭狼嚎, 也许两者兼有。
新学期开学, 总是这样, 切, 无聊。
俞适野在喧闹声中一路穿行, 走进分班后的教室, 无视因他进门而安静的空气,径自来到窗户下空着的位置,将背包一甩,酷酷坐下。
教室在静音几息后, 重新恢复活力, 围拢起来的窃窃私语里,夹杂着一两道音量飙升的惊呼, 里头有特别熟悉的字眼, 他的名字。
俞适野才不去听。
都听腻了,哼。
教室里的人坐了七七八八, 但老师还没有到,无聊的等待时间中, 俞适野单手托腮, 转个脑袋,目光投到窗户外头, 看见湛蓝湛蓝的天空上,顶头一排小鸟排着队列向南飞, 下边一只大雁独自向南飞。
飞得贼他妈孤独。
像是高一时候,班级里所有人的桌子都成双作对,唯独他一人占据两人位。
啧。
自在。
才懒得跟别人同桌。
再说分班后的座位表上,他也有同桌了,看名字,好像还是个女生。
“同学”
耳旁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低低的,很柔和,让人联想到春夜里风吹过池塘的声音。
“能让一下吗我坐里边。”
俞适野等了一会,没听见别人回答的声音,略带奇怪地循声转头,看见个站在自己桌子旁的男生,阳光打在他身上,让他几乎和光融为一体。
俞适野定神看了几秒,才看清面前的人。
干净,清爽。
望上一眼,秋老虎带来的燥热,全没了。
“好。”
俞适野站起来,给人让了位置,擦身而过的瞬间,鼻尖似乎嗅到了点气息。
或者是阳光,或者是皂角。
还挺让人舒服的。
俞适野评价的同时,略泛起一丝疑惑。
看名字有“娇”又有“倩”,还以为是个女孩子,原来不是吗
开学的第二天,上课的第一天,俞适野知道自己同桌的名字了。
不是娇也不是倩。
对方姓温,名别玉。
新班级班长,校广播员,学生会副会长。
早读时候看见他站在讲台上领读,中午时候坐在教室里听他在广播室的广播,日常上课就更别说了,一转头就能看见人安安静静的侧脸。
问有个新的同桌是什么样的感觉
答反正不坏。
新同桌嗓子很棒,特有辨识度,天生播音员的料,早读领读的时候,听听他的嗓子,还残留在脑海里的困倦就消失了;等到中午广播,他选择的音乐,又多多少少,总会有首俞适野最近特别爱听,一直放在手机里循环的歌。
俞适野对自己的新同桌颇为满意,于是尝试和对方互动。
例如早上见到
“早,来了。”
例如晚上要走
“晚,再见。”
每回他说话的时候,同桌都会转过视线,专注听他说完话后,再微微一笑,予以回应。
这天,俞适野课间休息去小卖部买东西,拿上东西排了半天,结账的时候才发现钱包落家里,没带。
他皱皱眉,刚要转身,旁边伸来一只素白修长的手,将一罐牛奶放在他的面包旁边,说“一起结账吧。”
俞适野掉头一看,不出意外,是温别玉。
俞适野挑起一边眉梢“谢了,钱明天给你。”
温别玉“明天还我一个面包就好。”
俞适野不解“这两者有什么差别”
温别玉斯斯文文“少了我拿钱多跑一趟路买东西的差别”
俞适野另一边的眉也挑了起来,片刻,嘴角一扯,笑了。
“行,为同桌服务上门。”
两人和谐安稳地相处着,没两天,语文老师布置了个组队出报纸的课外活动,俞适野落了单,险险被老师抓去组队,还是温别玉仗义出手,救他于水火,当时他就把这人记住了。
再后来,学校要开展校运动会,体育委员先在班级里问了一遍叫人报名,绝大多数项目的人选都很快凑齐,但总有些比较困难的项目,比如男生三千米长跑,就没人报名。
体育委员搞不定,事情落到了班长温别玉身上。
温别玉趁着自习课的时候在讲台上喊了两回,冒出赵是非吊儿郎当的声音
“班长你真吵,三千米只要一个人吧,没人报班长自己上啊”
赵是非,绰号找事非,班里头挑事种子选手,哪里有事,哪里有他。
俞适野听了心头不爽,更觉有责任替温别玉出头,冷笑一声“你行你上,不行闭嘴。”
赵是非反唇相讥“你不也没上吗按你的逻辑,你说什么话”
俞适野从座位上站起来,直接走上讲台,从温别玉手中拿过报名表,刷刷在三千米的栏目签下自己的名字,当重新拍下报名表的时候,班级同学惊叹崇拜的目光集体投递过来,而他居高临下,特蔑视地看了赵是非一眼,换来赵是非一张气成番茄的脸。
冲动一时爽,事后火葬事后身体好。
名都报了,俞适野不允许自己不拿第一,每天放学以后,他直接留在学校操场,跑个五千米下来,刚好跑到天色擦黑。
第一天第二天毫无波澜,等到第三天,俞适野突然发现后边追来了个熟人,是温别玉。然而他不喜欢跑步的时候说话,依旧面无表情,专心致志地往前跑。
恰好,温别玉似乎也没什么交谈的打算,同样无声无息地跑在自己的道路上。
一路奔跑,彼此沉默,跑到后来,俞适野完全忘记身旁还跟着个人,兀自发力冲过终点线,停在路旁喘着粗气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要吗”
俞适野擦着脸上滑下来的汗水,转头一看,看见温别玉站在自己后边,手里握着刚刚自唇边拿下来的矿泉水,问他。
他正好喉咙直冒火,渴得都想去舔人嘴唇上的水珠了,也不客气,一伸手接过,扬起瓶子,先对着脸倒了一波醒醒脑,再调转瓶口,将水倒入口中,小小喝上几口“谢了。”
温别玉转开眼睛,不去看那些顺着下巴和脖颈滑入领口的水痕“不用。”
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伸手向他。
俞适野纳闷地看着人。
“矿泉水瓶。”
“空了,你还要”
温别玉不语,接过瓶子,盖好瓶盖,冲他挥挥手,走了。
天色将暗未暗,湖蓝和魅紫混做一处,远方还有些微金红点缀,温别玉渐渐走入其中,变成风景里的一道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