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女主所料,采选的准备还在进行。
所有人都忙忙碌碌,一摞摞漂亮的衣裙与首饰被端出,看不到半分宫里正有丧事的样子。
一个单看服饰便可知官位不低的宦官执着拂尘站在廊下,不知在想什么。一小宦官从镜头远处疾步行来,向他作揖:“公公,贵妃娘娘身边的王常兴来了。”
大宦官一声嗤笑。
镜头拍到一片金黄的梧桐叶落下,落在红墙边,颜色反差分明。
大宦官长声叹息:“人走茶凉。如今,也轮到他王大公公主动来见咱了。可有说是什么事?”
小宦官躬着身,看不到脸,但语中有遮掩不住的快意:“还能是什么事,左不过就是不想去给贵妃娘娘守陵,想请您帮帮忙呗。”
大宦官又是嗤笑,笑音让人瘆得慌。
一样拂尘,他向院门走去:“走吧,也是老交情了,会会他。”
而后秋去,冬过,春又来。
画面始终在一棵红墙前的树上,树枝被积雪覆盖、雪又融去,最后抽出新芽。
宫门中的一条长巷里热热闹闹,待选的家人子们三三两两地说着话,悄悄地品评一番同在待选的其他人。
一方小轿在此时进入宫门。
镜头拉到轿中,第一次出现了女主的全脸。
女主由顾雯饰演。谢青第一次看到这张脸的时候,就觉得她很有妖妃范儿。
而后切入回忆杀,还是那方祠堂,女主转身向外走去。
画面瞬间拉回,祠堂中女主的脚步与现下抬她进宫的轿夫的脚步相重合,节奏感很强的热血bg响起。
回忆杀内,小厮拦住女主说:“小姐,这一入宫门,来日弑君之罪……”
女主神情清冷:“弑君之罪?”一声冷笑。
回忆杀外,一众家人子纷纷扭头,看向夕阳下遥遥而至的那顶小轿。
窃窃私语传入画面:“那是谁啊?”
“好像是夏家小姐?”
轿中女主宝相庄严,珠钗上的流苏在耳边轻轻摇曳。
祠堂里,她淡泊地看向小厮:“他要先有本事治我得罪。”
小厮有片刻的怔忪,接着更加焦急:“今上已有数位儿子,纵使没有,也还有数位宗亲……”
轿中,女主微微侧首,看向天边斜映的夕阳。
镜头拍过她暗含凄意的美眸,旋又切回祠堂之中。
她的神情淡泊坚定:“那我若让他天下易主呢?”
小厮怔然。
祠堂中的回忆杀至此终了,小轿落稳,女主下轿。
最先拍到的是她精致的绣鞋,在夕阳映照下,泛着星星点点的金光。
下一个镜头从下往上拍摄,拍得女主盛气凌人。背后是宫阙九重,上方是云淡天高。
一众家人子下意识地安静下来,一切目光都落在女主身上。
女主向人群走去,最后一个镜头,是那抹傲然挺立的背影。
没有任何过渡,短片戛然而止。
台下出现了短暂的安静,几秒后,嘉宾们才意识到这是结束了,相互交换了一番神色。
女制片拿过话筒,轻声一咳:“那个……我能先好奇一下这个设定么?”
台上,话筒在丁一帆手里,他直接道:“您说。”
女制片:“这到底是个什么故事?开头贵妃没了,女主挺高兴,说明贵妃和女主有仇,这个我基本get到了。后面女主能进宫,说明她家世背景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不然肯定不会允许她进宫的,但她又想搞死皇帝……?”
丁一帆一哂:“那看来我们成功引起您的好奇心了。”
女制片浅怔,接着,三位嘉宾都笑起来。
北影教授到:“对,确实好奇,到底有什么血海深仇,能讲一下吗?”
丁一帆反应迅速:“给您讲了,您能给我们打高分吗?”
“哈哈哈哈哈!”男制片乐了,“这就要挟上嘉宾了吗?”顿了顿,又道,“我还注意到一点细节啊……女主身边的那个小厮,是不是对女主的感情不一般?”
这个设定不是丁一帆做的,他立刻识趣地把话筒递给谢青。
谢青道:“对,如果故事继续写下去的话,这个小厮会对主线有重要影响。”
女制片:“也就是说你们已经把完整的故事大纲都规划完了吗?”
谢青点头:“是的。”
北影教授欣然:“这个做法是对的。”
后来在这一期节目播出的时候,后期在此处插入了一段事后对北影教授进行的采访。
教授点评说:“故事放到观众眼前,肯定都是一步步来、一点点讲,但是对于创作者来说,开始讲一个故事的时候心里必须已经有了完整的把握才行,这个故事在你自己心里得是活的。不能说我讲十五分钟的内容就先构思十五分钟,那说明你自己都没想好,自己都对这个故事没信念,那怎么给别人讲?所以我觉得这个组在这一点上的态度特别对。”
但这是后话,在台上的谢青此时此刻不知道这个做法能获得多少认可。在分数牌亮起来之前,她一直紧张得头皮发麻。
前三组里,得分最高的是第一组,平均分到了90。喜欢悬疑题材的女制片给他们的分数高到了95。
玄幻那组亏在了特效上,但因为故事讲得还不错,拿的分也还看得过眼,825。
目前为止最惨的是第三组,将将及格,只有63分。
主持人等了一等,在三位嘉宾都放下笔后,掷地有声:“三位嘉宾,请、亮、分。”
三块打分板一起举起来,主持人“”了一声,开了个玩笑:“好的,按照连连看的规则,这组0分。”
台上台下都笑了。
三个嘉宾给出的分一样,90。
平均分不用算,也是90。
选手们鞠躬退场,后台的一间小屋子里,紧盯屏幕的陆诚猛然松气。
“……”魏萍和吴敏无奈对视,吴敏道:“陆总,您真不用这么紧张……咱们投了那么多钱,想让谁赢都可以安排一下。”
陆诚仍自紧盯着屏幕,吐了两个字:“不行。”
吴敏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耸耸肩头,没再说话。
换做是她,她也不敢暗箱操作。
操作别人就算了,操作篱大,篱大知道之后肯定会翻脸。
她一看就是那种宁可在镜头前输,也不会愿意赢得不光彩的人。
还有最后一组,是写无线文一个月能赚几十万的作者们。
他们做出的片子完美体现了无线文的特质,各种经典酸爽梗层出不穷。
片子一开头,就是女主被胸大无脑的美艳女二扇耳光。
然后被继母欺负;
被同学欺负;
被保姆欺负。
最后被诬陷入狱。
男主长了一张霸道总裁文里标志性的冰山脸,在上述的很多剧情里,他都在某个地方高冷地漠视一切。
直至女主入狱,他那张冰山脸上,出现了一些不忍的神色。
然后镜头一转,狱里的女主瞎了!
再一转,女主被保释出狱了!
接着转,女主被送进了一间豪华的卧室,洗干净放床上。大腿白皙皮肤细腻,连女制片都说:“好好看哦……”
之后女主突然拥有了保镖和豪车,纵使瞎着,也不妨碍她四处打脸。
于是女二当众出丑;
继母当众吃瘪;
同学被开除;
保姆丢工作。
短片的最后是一个小,女二设了一个大局要坑女主,情绪渲染十分到位,bg也恰到好处。
所有人的心都紧悬起来,不知道女主要如何破局。
关键时刻,男主的豪车缓缓开来,霸气四射地停在众人面前。
男主下车,一把搂住惊慌失措的女主。
“我的女人,轮得到你们来欺负?”堪称标志性的台词从薄唇间低沉吐出。
短片结束。
其他房间里,另外四组组员的心都绷紧了。
谁都说不准到底会有怎样的结果。
这部片子和无线文一样,如果放到微博上,很容易被嘲讽狗血、恶俗、玛丽苏。
但,互联网的构成不止微博,观众的构成也不全是微博用户。
无线文市场份额之高,是很多只接触精品文的作者读者难以想象的。在专业编辑看来,无线文虽然经常缺乏逻辑和常识,但爽点密集,会受欢迎一点也不奇怪。
就像现在,虽然演播厅里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个剧情如果详细分析,存在无数bug和雷点,但嘉宾又不得不承认:“这个爽到我了……”
把阅读门槛压得极低的无线文,最善于用简单粗暴的“低谷——打脸——低谷——打脸”路线带给读者爽感。
这对逻辑严密走口碑路线的文而言,确实难以做到。
而且相较于口碑好的经典之作,无线文还有一大优势,就是读起来不累。
读无线文的时候,读者不需要思考那么多,不需要在意任何伏笔,只要跟着作者爽就行了。
连陆诚都紧张起来。
虽然微博首页投放的无线文推广常被吐槽,但他作为从业者,从来不敢拿无线文不当回事。
这回的比拼也一样,无论这部作品有多狗血,节奏处理确实不错,而且演员的演技也在线,看起来并不很尬。
男制片笑说:“你们这属于我在家看电视绝对不会看的类型,但确实……怎么说呢,用网上的话说,酸爽。”
北影教授则比较疑惑:“我看下来就一个问题啊,在我国,诬陷人入狱有这么容易吗?还有在监狱里弄瞎人,有这么容易吗?”
对网文市场比较熟悉的女制片笑起来,跟他解释:“郑老师您不能钻牛角尖,他们这种文就是这样的,爽最重要,您可以把它理解为平行时空的我国。”
“哦……”北影教授沉吟着接受了这个解释。
然后三位嘉宾开始交头接耳地商量打分的问题。
主持人静等,在后台各个房间看转播屏幕的其他选手们也在静等。
但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结果。
三位嘉宾之间好像起了一些争执,僵持不下,依稀可以听见争吵声。
主持人按住耳麦听了一下导播的指点,及时发问:“怎么了?”
三位嘉宾一时没顾上他。
主持人:“三位老师,怎么了?”
三位嘉宾终于看过去,女制片翻翻手里的稿子,道:“我有个问题。”
男制片插话:“我觉得不是问题。”
“怎么就不是问题!”女制片呛回去,主持人及时插话:“杨老师,您有什么问题,您说。”
女制片看向台上:“我想先请问一下,你们组的组长是谁?”
谢青从转播屏上看到,陶然上前了半步:“是我。”
女制片问:“整个小说文本,你都有看过对吗?”
陶然点头:“对的。”
女制片点点头:“那你有没有觉得,你们的这个行文不太像小说?”
台上众人一滞,连带后台气氛也凝住。
女制片一字一顿地又道:“五个组的原著我都看了,你们组的行文是最不像小说的,看起来更像剧本。刚才的短片没有问题,但我作为读者来阅读小说的时候,感觉就不一样了。”
台上的八个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面面相觑。
男制片坚持自己的观点:“他们写这个东西就是为了拍摄,那我觉得拍摄效果好就可以了。”
女制片反驳道:“那不是的,他们不是编剧,《文采风流》这个节目考验的是小说作者有没有可能让自己的作品直接转化为影视作品,首先它的定义还得是小说。如果写出来的东西类似于剧本,那这个节目还有什么意义?”
两方争执不下,可以看出,两个人打得分也会走两个极端。
主持人意识到这是一个节目规则的漏洞,便提议:“两位老师,这样好不好,这是第一期节目,我们通过这个问题先把规则完善也好。”
说着他看向那位北影教授:“郑老师,我们少数服从多数,请问您对这个问题是什么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