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谢青下楼吃早餐, 一进餐厅的门就看见大家的脑袋都凑在一起。
这非常罕见, 虽然吃饭的时候不聊天很无聊,但大家通常都是两三个凑在一起,不会满工作室都聚一堆。
先去盛好合口的早餐, 找张空桌子放下。谢青的目光在一堆脑袋间荡一个来回, 过去碰了邹小盈的肩头:“哎。”
邹小盈扭头, 其他人也随之转过来。
谢青直接问:“有什么八卦?”
邹小盈神情复杂, 直接道破重点:“始初的肆言大大被爆代笔了。爆料的是个叫‘肆言今天道歉了吗’的小号,但已经转发过万了……锤挺硬。”
谢青心里咯噔一下,视线落到放在桌上的几部手机上。
每个人都在看相关微博, 但无奈她这个视角什么也看不清。
便不动声色地问:“靠谱吗?谁代的?”
“不知道。”邹小盈摇摇头,“就是截图了一些稿件往来的邮件, 还有给代笔的转账记录, 发件人和对方账号被码掉了。”
谢青的气息稍微放松一些,没再继续跟他们一起“吃瓜”, 面色平静地坐回去吃起了早餐。
她经常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其他人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迅速吃完早餐, 谢青上楼去找宋墨, 丁一帆刚好也在这时发了一串微信过来:
“谢青,肆大的事怎么回事?”
“你快看一眼微博,都掐疯了。”
“赶紧跟对方联系啊,出这种事搞不好你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bb……
bbb……
谢青被搅得心里烦得慌,索性把手机调到静音, 继续上楼。
“笃笃”敲两声门,里面传出一声“请进”。谢青拧把手进去,看到宋墨刚撂下电话。
反手关上门,谢青深呼吸:“宋哥,我听说肆大……”
宋墨摆手:“跟你没关系。”
有保密协议在,如果对方来告,他们很不占理。
谢青摇头:“虽然我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如果那边要追究责任……”
现在是同舟共济的时候吧?
却听宋墨说:“是他们说跟你没关系,跟我也没关系。”
谢青一愣。
宋墨从电脑上找到那条微博,点开大图,招手让她过去看。
谢青绕过桌子,宋墨指着屏幕:“被爆的邮件是收件人信箱的,转账截图也是转账方的截图。”
邮件截图是全屏截图,最上方显示着登录账号,与“收件人”一栏吻合,而非她交稿的邮箱。
转账截图更简单粗暴,是微信截图,转账人在右侧,也就是聊天记录中显示本人记录的那一侧,转账信息写着“《侠者天下》12月代笔费”。
聊天框上方的名字和收款人头像都被码掉了,但谢青从头像模糊的颜色依旧能看出来,是张冰。
也就是说截图都是真的,但问题并不出在灵墨工作室。
“……怎么回事?”她有些懵。
宋墨啧嘴:“内鬼,或者有人盗了号想搞肆言。反正跟咱们没关系。”
谢青:“这也是那边说的?”
宋墨点点头:“爆料的那个号,叫‘肆言今天道歉了吗’,新注册的,但转发很多又攻击力很强,一看就是有人背后操控。”说完又告诉她:“他们说合作到此结束,但你已经写了的稿费还是会结给你。”
是这样的结果,谢青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只是觉得无比的……诡异?
于是离开宋墨的办公室后,她回屋给肆言拨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起来,肆言好像并没有什么心事,笑声很慵懒:“哎,谢青啊——”
“肆大,网上那事……”
“唉,那事对不住啊。我这是常在河边走,终于湿了鞋。”肆言又笑了两声,“不过也正好,你赶紧跟诚书文化签合同吧。啊我这儿还要忙着安抚编辑,先挂了啊。”
电话里骤然安静。
谢青怔了半晌,没说出话。
她有了一点点疯狂的猜测。
这疯狂的猜测让这件事变得更诡异了。
电话那头,肆言放下手机,长声舒气,喝了口可乐。
助理梁安干坐在旁边,肆言转头的时候注意到他,呵呵一笑:“你觉得怎么样?”
“……”梁安托了托眼镜,“不太懂你们搞文学的。”
“不用你懂。”肆言大喇喇地摆手,“而且你放心,你的工资我拿银行利息也够发了。不许跳槽啊,我准定能东山再起。”
梁安无语了三秒:“哦。”
肆言没再说话,咂着嘴又翻了几下微博页面。
鼠标挪到右上角“肆言今天道歉了吗”旁的齿轮图标上,点下下拉菜单上的“退出”。
从第一次找代笔到现在,已经过了大半年时间。
这大半年里他都活得非常拧巴。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热爱这行。他因此不高兴谢青最初在他的大纲里加剧情,似乎这样做了,就可以向自己证明他还在对文章负责,就可以向自己证明他的情怀还未死。
这一回,他终于释然。
他的情怀,真的还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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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没有再对肆言的事情追根问底。在很多这样看似跟自己有关,实际却又关系不大的事上,她都不喜欢庸人自扰地瞎浪费情绪。
第二天她就签好了合同,打了个车,亲手送去诚书文化。
陆诚把合同交给法务,说要请她吃饭,她摇摇头:“不了,谢谢陆总。我继续住在工作室不太合适,约了中介今天下午看房,吃饭有空再说吧,改天我请您。”
一如既往的冷淡又客气。
陆诚习惯了,笑笑,没坚持。
只问:“去哪儿看房?我送你。”
“不用。”谢青衔笑,“天通苑和回龙观,地铁都很方便,我直接过去就行。”
天通苑和回龙观,被调侃为北漂注定逃不过的两个地方,就是因为房价相对便宜交通又方便。
但交通再方便,离朝外也有点远。
陆诚略作沉吟:“我带你去看个房吧。”
谢青一愣:“什么?”
陆诚解释说:“朋友在附近有套房。他这两年出国读书,觉得一直空着白白毁房,又懒得跟房客打交道,就让我去住。”说着一声笑:“我哪有空去住……只能每星期让小时工去打扫一次,麻烦得很。”
谢青不免心动。她之后大概要时常往诚书文化跑一趟,住得近要方便很多。
便问陆诚:“房租多少钱?”
如果陆诚说朋友关系免费住,她一定会拒绝的。
占人便宜,不管是不是对方主动提,她都没办法心安理得。
好在他没那样说,告诉她:“先去看看,你觉得能住的话我再问他。”
谢青点了头,陆诚便直接带她出了门。地方相当近,就在诚书文化所在的写字楼旁边,一幢商住两用性质的楼里。
打开房门,谢青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套房何止是“能住”?
面积不算太大的loft,划分得很科学:一楼是客厅和厨房,二楼是卧室和卫生间。
画风简约大方,装修的质量很好,家具家电也齐全。连在北方并非必备品的烘干机都有,甚至厨具都是现成的。
看来租金不会便宜。
谢青直截了当:“还是……算了吧,我就一个人住,房租这块我……”
“这楼商住两用的,租金一般比普通居民区便宜。”陆诚边闷头划拉着手机边说。余光见她走近,迅速把正查回龙观租金的app关了。
抬头看向她,气定神闲:“他正好回我了,说一个月四千,你保证不毁房就行,退租的时候打扫干净。”
一个月四千,精装修。比回龙观略贵一点,比天通苑便宜一点。
但凡脑子没问题都会心动。
谢青点头:“行,押金怎么付?”
陆诚笑:“每个月按时交房租就行,押金不用了,你都跟我签约了,又不会跑。”
谢青:“……”
也对。
陆诚又说:“你可以去公司写稿,空着的办公室很多,回头收拾一间给你。”
说着打开门,礼貌地请她先出去。
谢青边往外走边说:“不麻烦了,我在家写稿就行。”
然而陆诚在背后笑道:“是怕你犯拖延症。再说万一卡了文,直接在公司跟编辑面谈也方便。”
谢青:“……”
也行。
锁好门,两个人往电梯走,陆诚继续道:“早上就不用你打卡了,晚上六点下班,交稿走人。回家如果再写稿,不作数。”
“?”谢青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神情复杂地抬头看他,“陆总怕我再过劳一回?”
陆诚淡泊地扭过头和她解释。
过了两秒,勾唇微笑:“对。”
谢青一个哆嗦。
但还是讨价还价了一下:“晚上九点吧……也不是每晚九点,就是最迟九点走。”她诚恳道,“晚上更有灵感,六点太早了。”
陆诚想一想,答应了。
反正从朝外到国贸的这一大片都很忙碌,几乎每家公司都会加班,诚书文化也不例外。
九点的时候一定还有不少人没走,不存在什么独自留在楼里的安全问题。
之后的大半天,谢青自然很忙。
她在灵墨工作室的东西不多,但还是要搬一趟,两地又离得远,一不小心就过去了三四个小时。
在住处安顿好,又去收拾办公室。本来她还想再折回灵墨请大家吃顿饭来着,最后不得不发微信道歉,说过两天再吃。
好在大家都很理解。
一切都收拾妥当,谢青瘫在了沙发上。
这间办公室环境挺好,是个单人间。办公桌很宽敞,还有很大的书架和一个小小的沙发区。
据说这里之前是一个项目组高管在用,后来这位高管被猎头挖走,项目又正好结束,其他人并入别的部门,办公室就这样空了下来。
门被敲响,谢青从沙发上爬起来去开门,看到陆诚。
还抱着一箱椰汁。
他弯腰将椰汁放到地上,谢青一脸复杂:“陆总怎么这么爱送人椰汁……公司和椰树也有合作吗?”
“嗯?”陆诚直起身笑出来,“没有,专门给你买的。”
谢青懵然:“为什么?”
陆诚挑眉:“比白糖水好喝,比可乐健康。”
在那么一瞬间里,谢青短暂地大脑放空了一下。
他先前买给她的那两箱椰汁,她还钱之后就开始喝了,因为比白糖水好喝。
但她完全没想到,他就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才给她买的。
她曾经因为他猜到她喝白糖水是因为省钱,很不高兴地用“见微知著,不如去当私家侦探”来嘲讽他,但其实那时他已经买过椰汁,已经在照顾她了。
他当时却没解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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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天,谢青迅速进入工作状态,写出了一份几百字的新文梗概交给陆诚安排给她的编辑。
但编辑一时顾不上,因为整个诚书文化现在都在忙作者年会的事情。
诚书文化的作者年会通常在每年一月,赶在春节之前举办。和各大网站的作者会一样,诚书文化的年会也备受业界关注,不仅受邀作者会从五湖四海赶来参会,各个合作方也都十分热情。
所以编辑没空,谢青也不好催,就自得其乐地先构思起了细节设定。
然而让她很意外的是,1月15号,陆诚把邀请函送到了她屋里。
谢青通过淡紫色的封面认出这是专门给旗下作者的邀请函,至少愣了五秒:“我也要去?”
陆诚一脸理所当然:“你当然要去。”
“……可我以什么身份去?”她问。
和她有关的推广想法,陆诚跟她说过。他不逼她起新的笔名,但玉篱这个名字现阶段也确实不便重新启用。
所以关于她的一切相关宣传,会暂时署名为“诚书文化的神秘人”。
谢青第一次听说这个名称的时候神情复杂,一是因为听起来过于中二,二是觉得:“这和起一个新笔名有什么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