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弈从外面长廊走下来,进了侍卫值夜的偏厅,脚下一顿。
目光望去,门前堆满了雪的草丛上,横七竖八瘫着十几只狗,各种花色都有,个头都不大,都是刚满月的小奶狗。
听见他的脚步声,最外头的一只小黑狗挣扎着站起来,却架不住后腿伤势,只能摔回去。顾弈这才看清楚,十几只狗死的死残的残,都是出气多进气少的状态了。
他沉着脸色,掀开帘子进了房内,一股浓浓的肉香夹着热气扑面而来。
偏殿角落的火炉子上摆着一张大锅,咕嘟咕嘟白雾沸腾翻涌而上,将鲜肉和八角胡椒之类的调料香气蒸腾地四处逸散。
十几个侍卫正围在那边说得热切。
见他进来,有人热情招呼道,“快过来吃宵夜了。”
顾弈走近了,闻到一丝血腥味,问道:“哪里来的肉”宫中侍卫的宵夜都有内膳房的定例。
“是犬舍送来的,今年新繁育的狗仔,第一次考校,淘汰下来的各侍卫所都分了不少呢。”宫内禁军有配备的猛犬辅助外围的巡逻稽查,都是从幼犬就开始训练的。基本上十里挑一,中途淘汰的自然没有活着的价值。正逢隆冬,便被这些人拿来打牙祭了。
这本是侍卫所的惯例,顾弈之前当侍卫的时候也见过。但经历了家破人亡,再看门外那十几只哀鸣待死的幼犬,心里头便有点儿不是滋味。
他垂下睫毛,只道:“你们吃吧,我还有事要忙。”说完转身去了后衙。
蔡云衡跟着同僚吃喝了片刻,终究放心不下他,去了后院。
到了宿舍,却见顾弈正在桌前摊开的一张白纸上挥毫泼墨。见到好友进来,他将画卷收起来。
“这是什么”蔡云衡纳闷。那仿佛是一张人物画像。
顾弈道:“只是心里头烦闷,随便画点儿东西。”
蔡云衡嘴角抽搐,“什么时候你有这个爱好了”心情烦闷不去演武场,反而窝在房内钻研琴棋书画,当自己大姑娘吗
来不及细问,顾弈抛下一句:“我出去一趟,回头再说。”就转身跑了。
袁萝再一次来到毓秀宫的时候,天气阴沉沉的。
她与顾弈约好了今天见面,为了前段日子的刺客事件。
付出自己跌进冰湖的代价,如愿以偿将东海王的手下钓出了一个线头,偏偏只有顾弈看到了那人的真面目。当时太慌乱,没来得及询问细节。所以约定今天见面。
回去之后袁萝才知道,自从上次她吩咐连延秋给顾弈安排个低调点儿的差事后,她的大总管尽职尽责地将人调到了后宫最北头巡逻。
这个时间,毓秀宫里安静得很,夕阳余晖落在深深的大殿里,袁萝坐在台阶上,难得感到一种松懈。比起富丽堂皇的紫宸宫,这里更让她放松。
当然,这一次吸取教训,毓秀宫新添置了两个面目普通的宫女,都是锦麟司的高手,绝不会再出现刺客潜入暗杀这种乌龙事件了。
等了片刻,果然看到远处走来一个人影。
见到袁萝,隔着几步远站定,顾弈躬身行礼:“婕妤娘娘。”
“不必这么客气,顾侍卫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袁萝干笑了一声。见了面,还是有点儿尴尬。
顾弈似乎是个沉默寡言的性情,他不开口,袁萝只好主动一些,直奔主题,“今日再找顾侍卫,是为了那日之事。”
顾弈没有回答,默默从怀中摸出了一件东西。
“卑职料想娘娘惦记此事,便回去画了一张小像。”
想不到他还有这份才能,袁萝大喜,连忙上前接过。“此番多亏你了。”
打开画卷,袁萝动作一顿。
这画风……也太抽象了吧!
凭这个大头te一样的玩意儿怎么可能找得到人!
少年,你对自己的画技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吗
抬头看去,顾弈站在旁边,袁萝竟然从这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期待。
袁萝再仔细看了看画像,逐渐咂摸出滋味来。
画中的人有几样外貌特征格外明显,眼睛细长,蒜头鼻,面颊上有颗黑痣。画风虽然简陋,这几个特征却格外清晰。从这点儿来讲,这家伙还挺有创意的。
袁萝将画收起来,“你跟我来。”
带着人去了偏厅的书房,一个宫女奉上笔墨纸砚,然后退下。
袁萝摊开白纸,取了最小号的笔和干燥的碳粉。一边询问那人的面目特征,结合顾弈的画作,开始自己动手。
顾弈在旁边看着,经过几次纠正,白纸上的人脸越来越精确,竟然跟之前看到过的凶手有六七分相似了。
他满心惊诧,眼前女子绘画的方式别具一格,并不是时下流行的工笔人物图,速度奇快,下笔精准。
“这个叫素描,或者说侧写。”袁萝解释道。
“侧写”顾弈偏头,眼睛因为好奇瞪圆了,这个时候才透出几分符合他年龄的俊秀可爱来。
“就是通过目击之人的描述,以及其他一些细节,来推测行凶之人的生平习惯以及面目。”袁萝带点儿小得意地指点着。
“姑娘家中有人在衙门办案”
这家伙真是敏锐,袁萝点头,“也只是一个远亲。”上辈子她的二姑夫就是公安系统的人,曾经教了她一些这方面的知识,她作为一个设计狗,本职就是画画的,自然领悟很快。</p>
顾弈想要说府衙之中并未听说这等办案手法,但转念一想,这年头很多老衙役都有祖传的秘技,也不能一概而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