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从军营回来, 沈秀果然按照约定将布防图送上, 他是惯常了绘图的人, 给的图纸不仅绘出了兵力的分部, 连营房的布置都按比例缩小的一模一样, 殷佐接过来之后细细看了看, 将当中不明白的地方缠着沈秀问个清楚,直到后者一一说明白, 他才有几分歉意的从沈秀的院落告辞了。
“阿爷”等殷佐一走,宝音这才推门进来。
侍候的丫鬟们服饰着她沐浴了, 又换了一身白底满幅绣樱桃的的立领纱衫, 下着鹅黄色撒花纱裙, 梳着白合髻,攒着几只金银草头虫, 她肤色微黑,但在晕黄的灯光下瞧着也显出几分少女的温柔来。
“宝音也是大姑娘啦。”沈秀见她进门来,不由微微一笑。
“阿爷,我们不回去了么”宝音在他身边坐下来, 白日里的兴奋褪去了,这时候有些惴惴不安的靠在沈秀身边。
“宝音, 阿爷渐渐年迈了。”沈秀替她倒了一杯茶。
“阿爷。”宝音跟着他相依为命惯了,如今听他说这样的话登时眼眶一红,眼泪便掉了下来,往日在科尔多的营地里,她不得阿爸喜爱, 又因为身上带着一半中原人的血统,在营地里常常被人欺负,她性子有些大大咧咧,自己也没怎么在意,除了跟着阿爷一道,日常就养着一匹枣红马,等到去岁枣红马年迈了过世了,她日常就跟着阿爷,可她习惯了一望无际的草场,渭城虽然繁华,但她却只觉得心底害怕。
“傻丫头,哭什么呢”沈秀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阿爷,我只有你了,再也不要离开。”宝音流着泪。
“人之一生,生老病死,便是巫者和神灵都无法改变,这是自然轮回的规律,就像你的枣红马,从小小的马驹长成能驮着你夺得了头名的骏马,又渐渐衰老了直到在去岁老去回归尘土,阿爷也是一样。”沈秀沉声说道,“大周有万般不好,可大周重礼,在意人的名声,阿爷总有一日要走在你前头,总是要替你安排妥当才是。”
从沈秀手中得到北漠大营的军事分布图之后,殷佐回了书房,静坐了一夜。
想要夜袭的想法越来越强烈,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到了次日黎明,少年从书房中推门出来,仲夏时节,乌云压顶,天气阴沉,少年板着脸,他今日虽然没有穿甲胄,只着一身素色的青衫,当他负手从书房中走出来,周身威严,教众人不敢直视。
“殿下。”魏平拱手朝他行礼。
“传令下去,今日戌时埋锅造饭,亥时出兵袭营!”殷佐咬牙下了军令,眉峰舒展,眼神坚毅。
“殿下。”魏平一怔,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担忧来。
沈秀的投诚尚且来不及令下属查出当中好歹,自家殿下这样的决定是否有些冒进
“此事我一应承担。”殷佐正色道,他转头看了看魏平吩咐道,“我还有两件事交待给你去办,一则派人看住沈秀与宝音,二则将咱们要今夜袭营的消息通过信鸽给兄长传过去,无论他们在何处。”
“喏。”魏平躬身长揖,转头便吩咐下去。
不过一刻钟,留守的将军们都来了,一行人在花厅里像之前一样,开了一场战前的准备会议,便是连戚宴都托着重伤未愈的身子前来旁听。
殷佐将地图拿出来,细细给诸人讲解,只说是细作所绘,未必与真实想通,但北漠搭建营地总是有其习惯在里头,虽不能研究透彻,但也算了解一二,指不定在夜里袭营之时便能派上大用处。
戚宴也是第一回见着这地图,他跟北漠打交道的时间久了,细细看了半晌,又结合当地的地形给众人分析了一遍,他与殷佐不同,殷佐瞧着地形,看到的是山山水水一地烟波的锦绣,他瞧见的确实如何发兵、如何防守,如今借着沙盘和地图给众人细细一讲,殷佐守在旁边只觉得大开眼界。
他如今年虽小,一夜未睡,人却也十分清醒,这会开到了午时,又留着诸位将士一道用过午膳,将军们回营做战前的准备,小少年这才长舒一口转头回了屋子去休息。
到了戌时,军营中果然已经按照他的吩咐准备起来,将士们用过晚膳,穿上了甲胄,由陈喜和李同领着瞧瞧开了城门直奔漠北大营而去。
“孤在城门守着,等诸位将军凯旋。”城楼上一串串红色的灯笼,将士们翻身上马,盔甲照映着烛光在暗夜里有幽光一闪而过,殷佐没有穿甲胄,着一身素色的青色圆领袍,头束玉冠,站在城门口朝着众人轻声行了一礼。
“臣等必不负殿下所托。”夜里为了防止视线不好,所有军士的脖子上皆系上素色的布条。</p>
<strong></strong> 哈兰米尔草原边境,自从收到了鸽子的传信,一行人便快马加鞭往回赶,草原的夏日白日里天气炎热,夜里凉爽,众人的行军都调整在了夜里,等收到殷佐的来信,已经是黄昏,灰色的鸽子跌跌撞撞闯入营地里,教守辕门的小兵一眼就瞧见了,少年年纪小,还带着几分孩童的天性,自殷臻吩咐了注意周围的鸽子,他们这些值守的士卒便分外在意,恨不能在几位殿下跟前多多露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