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佟贵妃的担忧殷佐是半点儿也没察觉出来的,他的注意力被宫里过年的习俗吸引。
到了年节里,宫中上下仿佛都格外和颜悦色,连宫人们说话也显得比素日里多了一股活泼气质。
红曲进宫之前是市井人家的女子,她原本家境殷实,因为父亲病重自个儿卖身进宫的,家里头还有兄弟二人并寡母一个,就等着十年之后她满了二十五放出宫呢。
原来家里还没有落魄的时候,她也曾跟着父母在都中中观灯,这会子见殷佐好奇,倒也能跟他描述一番。
殷佐听了市井热闹一早就期盼着,又有宫人说起宫里扎彩灯,到了十五,不独紫禁城便是大明宫里也张灯结彩,金碧相射,十分热闹。
殷佐听了更是一直神往,等到有小黄门说起今年扎灯的境况,他更是眼巴巴数着日子等十五到来。
原来今年从冬至过后宫里的太监便在午门跟前扎鳌山,楼高百丈,正中是一只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连每一片鳞甲上都盛着一盏小灯。
除了主楼,道路两旁更是扎起了花灯架子,彩纸糊成的百戏人物都挂在上头,教一阵风吹过便仿佛是漫天神佛也落入凡尘来参加这元宵盛会。
等到十五这一日,天刚蒙蒙亮,殷佐便爬起来了,换了衣裳套上靴子“蹬蹬蹬”的便去寻殷臻。
殷臻尚在睡梦中。
他先前使宫人打听过,虽然如今文华殿的功课不若前世动辄抄写一百五十遍,但实际上要学的还是很多的,从经史子集到治国理政,便是只想做个富贵闲人,也要金石文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
且本朝皇子五岁出阁读书,认真算算他清闲的日子也没有多久了。
“佐哥儿,起这样早是作甚么”殷臻先头不理他,小孩儿指使着小宫女替他过了鞋子爬到殷臻床上,伸手捏了捏殷臻的鼻子,后者教他折腾的睡不着,自然睁开眼睛。
“灯。”殷佐见他哥醒了,拉着他就往外走。
|“还早呢,要夜里天黑了才好看。”殷臻难得好脾气的回应,真算起来他的幼子都比殷佐大,虽然自己还是个团子,但不妨碍他对小崽子就像对自己儿子一样生出一副慈悲心肠,“时辰还早,你陪四哥睡会儿可好”
“好。”殷佐想了想觉得陪殷臻一起睡还是很有吸引力的,登时点了点头,后者替他脱了大衣裳,兄弟两头靠着头、肩并着肩睡着了。
这一睡再起来已经是辰时三刻,外头天色阴沉沉的教人分不清时辰。
兄弟俩梳洗穿戴好之后这才手拉着手去向佟贵妃请安。
他们到的时候正碰上宫人来送今日要戴的闹蛾,佟贵妃选了一个草虫蝴蝶的,整体上下是乌金纸做的,又缠缀着头发丝粗细的金线好方便镶嵌珠宝,一年也就正月里戴戴,殷佐瞧着好奇的走过去,这虫子瞧着跟真的一样,伸手一碰蝴蝶翅膀还颤巍巍的动。
“今儿早上是要吃元宵的,你们年纪都小,那元宵是用糯米细面和成的,不易克化,臻哥儿能吃一个,佐哥儿只能尝一口。”佟贵妃带着闹蛾便领着两个孩子一道用早膳,她的是元宵,放在两个孩子跟前的却是小米粥,隔了红枣果仁一道煮的,熬了许久,入口便是香甜。
“娘,灯。”用过早膳,殷佐便缠着佟贵妃要看灯会。
“是在夜里呢。”佟贵妃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一时当归进来说是贾敏已经到了扬州打发人送信回来,还送了几箱扬州的特产作为年礼,“敏妹妹到扬州了一路上可还顺利”
“林太太一切都好,还给您带了信来。”当归笑着呈上。
“佐哥儿,你还记得林太太不你如今带着的暖玉佩就是她送给你的。”佟贵妃笑着接过来一看,旁人的信不过一页数句,贾敏的信足有厚厚一摞。
贾敏文辞清丽,又惦记佟贵妃不能亲自看着南边的山山水水,说是信更不如说是游记。
一路到了各处特色的景致或是前人史迹之处都一一分述,她又格外善山水,到了景致绝佳之处便绘了出来,等到了扬州再由林海润色,便是直接付梓刊印也是可以的,她却全部集结成册送到京里来。
“难为敏妹妹生了一副七窍玲珑心。”佟贵妃伸手拿过书册,一面翻阅一面忍不住感叹。
“画,好。”殷臻、殷佐一左一右靠在她旁边仔细一看,见那山水见到山水以水墨为骨,石料做衣,竟是彩绘,他前世虽然碍于身子骨难以动笔,但鉴赏能力确是有的。
“我们佐哥儿也知道这话画好呀。”佟贵妃笑着说。
殷臻的注意力原本是落在文章上,此时听的弟弟一说,也将注意力在画上,果然赋色雅致、格调脱俗,殷臻忍不住惊讶,竟不知闺阁中亦有此好手。
“美。”殷佐点了点头。</p>
“虽说身在在京城里,可瞧着敏妹妹的话,倒觉得生在江南。”佟贵妃爱惜的将册子抱着放在了书房里,又折返过来看礼单,倒也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大部分都是当地一些富有奇趣的小玩意儿:根雕的仙翁,竹雕的笔筒,手编的蒲扇,做的质朴的泥人,彩绘的风筝,供小孩儿扮家家酒的整套家居个个不足盈寸……用一个词来说,便是“野趣”,“但颇有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