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他教他的那样,笑得滴水不漏。
谢酌没管伤口有没有包扎好,捞过白衬衫就套上了,红色的血液迅速晕染开,在他后背绽开一朵刺眼的食人花。
他踉跄着走了出去,两天都没有回家。
谢停回知道有人把他送去了医院,送他去医院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庄闻,一个是冯小姐的孩子。
他并不意外,他送谢酌去那所高中,本来就知道冯小姐的孩子也在那里上课,他甚至知道冯小姐的孩子在学校总被人欺负,谢酌去了,若是有缘分的话,兴许还能帮着一把。
谢停回把他送去那所高中还有另一个原因。
他累了。
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如果谢酌能认识祝棠,能从他身上发现那些秘密……
谢停回这么想过,然而真等谢酌发现了秘密的那天,他却又矛盾地不想让他继续探究下去。
他真是善变,一面希望谢酌能看清他的真面目,一面又不想让他真的看清。
他本以为谢酌会向李回苏坦白这些事,没想到他什么都没说,反而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冯小姐出车祸那段时间,他整日陪着她,她总做噩梦,梦到丈夫死去的画面,鲜血四溅,断肢残骸到处都是,她怕的要死,谢停回只好耐着性子哄她,像哄一个没成年的妹妹。
白天照顾冯小姐,晚上去处理公事,抽空回趟家看看李回苏睡着之后有没有又踢被子,待不了多久又要回公司。
三点一线,他忙得都忘了过年。
李回苏找到医院这天,他两天没合过眼,看见她推开病房门,他心里好像有什么紧绷着的东西忽然断裂,一阵刺痛,刺得他忍不住皱起眉。
他没有起身,没有说话,大概是在等狂风暴雨的到来,他心甘情愿承受着。
他没有等到,李回苏只是看了他一眼,连哭都没哭,她总是这样,不哭不闹,乐观开朗。
下午回去,李回苏没有要他的解释,或许是知道他没有好的解释,只把离婚协议书放在了桌子上,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签字。
第二天,李回苏就搬空了东西,带着谢酌回了l市,从此,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关系了。
谢停回一连做了半个月的噩梦,梦到李回苏左眼流着泪,右眼流着血,嘴角带着笑,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不说话也不动弹。
他仓惶惊醒,浑身冰冷地坐在床上。
另外半边被子凉的可怕,摸摸脸,他才发现,原来哭的那个人,不是李回苏,而是他。
他终于不愿意再继续欺骗自己,他爱的人其实是李回苏。
可是李回苏已经不要他了。
他偷偷去l市看李回苏,不敢让她看见自己,知道她晚上容易饿,给她偷偷订最好的宵夜,她喜欢抽奖,他就吩咐人暗中对抽奖箱做手脚,她喜欢旅游,他就吩咐人不择手段给她送抽奖券中的一等奖。
她想要什么,他都给她安排的清清楚楚。
谢酌嘲笑他,问他这个时候来做这些有什么用想把李回苏带回去吗
他是想把她带回去,但他也知道,他做过太多不可挽回的事,李回苏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原谅他。
他原本只想暗中做那些事,直到李回苏遭遇山体滑坡,赵引风出现在她身边。
谢停回终于忍不住了。
李回苏很尊敬赵引风,她遭遇山体滑坡,躲在隐秘的小山洞里,是赵引风拼了命地把她带出去的,可以说,没有赵引风,就没有现在的她。
被营救的那一天一夜,都是赵引风在照顾她安慰她,背着她一步一步爬上去,浑身都是伤,他却一声不吭,中间甚至还遇到过其他意外,赵引风险些丢了命,却总不愿放开她。
李回苏问他为什么不丢了她自己走,明明她就是个累赘。
他说他是一名军人。
军人,哪怕是死,也不会丢下受伤的人民群众自己脱身,哪怕粉身碎骨,他也会把她安全送出去。
尽管他那次只是去爬山放松一下而已,尽管他并没有接到任务要去进行营救。
但他仍然主动担起了军人的责任。
一天一夜,足够发生很多事,李回苏死里逃生一次之后才发现,这个世界很明亮。
她放下了过去,放下了谢停回。
然而谢停回却不愿放过她,他又追了回来。
十几年的爱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磨灭的,李回苏努力说服自己不要被他再骗了,另一边,赵引风居然也开始追求她。
李回苏惶惶然,她觉得这样的她不配和一名正直的军人在一起,可赵引风决定的事,她哪怕是说破了嘴也没法改变他的心意,除非她接受另一个人,他才会退出。
李回苏陷入了深深的焦虑中。
得知谢酌十二岁就被谢停回冷漠地送去特种部队的那天,李回苏感觉天都要塌了。
十二岁。
特种部队。
这是什么概念
她坐在星巴克里,手都在发抖,她不能去想那些年谢停回还背着她对亲生儿子做过其他什么残忍的事。
“你说你送他去补习,他也说他是在补习,我从没想过怀疑你们,你说作为谢家的继承人,他平时不能松懈下来……我都信了。”
“他那么早就发现你的事,但他不肯告诉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说我爱你胜过爱他。”
“他说的对,如果我更爱他,他小时候就不会连动画片都没时间看,他听的睡前故事都是比尔盖茨、金融大鳄名人名传,而不是美人鱼和粉刷匠。”
“我不是一个好妈妈,你也不是一个好爸爸,但他是一个好儿子。”
“谢停回,你给我一次重新做母亲的机会行吗你放过我,也放过他,咱们从此以后都做个好人,行吗”
什么样的人才是好人
谢停回坐在星巴克里,亲眼目送她决绝离去,从此,日日夜夜,他都陷入梦魇。
谢停回这辈子爱过两个女人,第一个悔了婚,嫁给了军人,第二个和他离了婚,将要嫁给军人。
谢停回躺在空荡荡的床上,目光涣散地望着天花板。
自此后,他放过了李回苏,也放过了谢酌,却始终放不过自己。
他将终日被束缚于荆棘之下,鲜血淋漓地往前走,一步一个血脚印,都是从他心头滴下来的。
这是他应该承受的罪责,无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