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利佩离开, 安赫尔目光搜寻一圈,看见兰格遇到了熟人, 正在外面聊天,于是打算随便找个位子等他。
游轮餐厅的一张长桌餐台前,宾客们随意走动、拿酒和食物, 三两攀谈。
安赫尔刚端起一杯鲜榨草莓汁,旁边有人靠近:“你认识费利佩先生刚才看你们在聊天。”
安赫尔:“……”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出于礼貌, 安赫尔说:“认识。”
凑过来的是两男一女, 对他很感兴趣,简单自我介绍一番,又试探道:“从没见过你,你看起来与费利佩先生很熟,是世交”
这几个人给他的感觉不大舒服,就像伺机观察已久,闻着血腥味寻过来的狼一样。他们嗅觉敏锐,但安赫尔并不喜欢被别人这么观察。
安赫尔很少出席酒会、晚宴, 他的生活一直很单纯,除了演奏会见过他的人, 圈子里认得他的不多。
在这种场合, 费利佩常带在身边的人是恩佐。
安赫尔应付着答道:“我没什么家世可言,跟费利佩只是认识,谈不上世交。”
“没家世你看上去可完全是个富家养大的小宝贝。”
那两男一女看他的目光不再一脸殷勤,转而是了然于心的笑,还带着点儿轻蔑的味道。
“别紧张, 我们只是好奇。想接近费利佩的人很多,但少有人能做到,尤其你这样没背景的。”一个人笑道。
安赫尔:“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其中一个人有趣地打量他:“清纯型你这种倒不多见。”
女人像是发现了什么:“你跟他身边那男孩儿还挺像,金发碧眼,连发型都是同款。”她说的是恩佐。
安赫尔皱起眉头,这几人自从听到他不是富家子弟,似乎打定主意判断他想高攀费利佩,或者认为他来这里就是为了攀高枝。
“好了,咱们就当交个朋友,船上的人哪个没点儿小心思呢。”
这几人衣着光鲜,样貌也上乘,混迹在这种场合,十分老道,尤其眼睛里不着痕迹的精明锐利。安赫尔不太理解他们到底干什么的。
“几位,他恐怕没空交朋友,方便把他还给我吗”兰格走过来,手臂自然地搭在安赫尔肩头,微笑道。
“兰格”对方倒是谁都认得,这回疑惑了一下。
但兰格并不认识他们,当然也不会给他们解释,直接带安赫尔离开了。
“抱歉,没看好你。”兰格带他上楼梯。
他们来到餐厅露台上,海风吹拂雪白的餐桌布,海鸟徘徊着。
“这不需要道歉。”安赫尔笑笑。
兰格摇摇头,翻开菜谱:“既然带你来了,就该时时刻刻让你开心。先前提醒你太委婉,这种地方总会有五花八门的人,遇到了千万别放在心上。”
“那几个人确实奇怪,”安赫尔说,“但挺老辣的。”
兰格:“准确地说是油滑。这些人混进游轮派对,是为了像狩猎一样接近有钱人,所以他们认得圈子里的每个人。这种场合又缺不了这样的角色,毕竟他们很会玩,可以烘托热闹。”
船上的客人不乏名流,此外还有众多作为陪衬的圈内圈外人,他们擅长察言观色、捕捉蛛丝马迹,给每个人钉上标签和身价,伺机而动。
安赫尔大开眼界。
兰格笑看他:“你太天真了,但我很爱你的天真。某种程度上,我叔叔从前把你保护得很好。”
安赫尔揉揉太阳穴:“刚才他们认为我也是来游轮上找有钱人的。”
“我很乐意效劳,为你屏蔽这些麻烦。”兰格对他说。
安赫尔询问地看他。
兰格起身,倾身越过餐桌,然后亲吻一下他脸颊:“现在你是我的人了,他们不会再来烦你。”
露台上周围人看见这一幕,都是欣赏的目光,因为兰格对待安赫尔宠爱且尊敬,毫无轻佻。
“——尤其现在他们都知道,我不是喜欢一个情人,而是爱你。”
“这个办法……”安赫尔反应过来,“所以我该不该谢你呢。”
兰格愉快地望着他:“你脸红的样子很好看。”
安赫尔完全生不起气来,叹息道:“兰格,要是有一天我也变得油滑老道、唯利是图,你怎么想”
兰格不假思索地道:“宝宝,那怎么会成问题呢我爱你的天真,也会永远爱不再天真的你。”
跟他相处一久,安赫尔都快习惯被情话灌得七荤八素的感觉了。
这趟出海,安赫尔不觉得会出什么问题,尽管恩佐可能是警方线人,但一艘漂在大西洋上的游轮只是寻欢作乐的场所,怎么也掀不出大风浪。
“时间差不多,你该去见丹尼了。”午餐后,兰格提醒他,送他去船尾跟丹尼见面。
“我的小安赫尔,”丹尼笑吟吟拥抱他,“你看起来没睡好。”
丹尼穿一身浅色,整个人温和优雅,他总是像暖融的光一样。
“别担心,只是昨夜到这儿太晚了。”安赫尔闻到他身上陌生的香水味,于是知道丹尼又换女朋友了。
他们在船舷一侧栏杆旁,并肩望着蔚蓝水面,海鸟上上下下追随在船尾,胆子大的就落在甲板上等人投喂。
“丹尼,边境名单上的人还剩多少”安赫尔问。
丹尼摇摇头:“怎么办,你越来越聪明了,这样尺度微妙的问题,我不知该不该回答你。”
安赫尔笑意狡黠地望着他。
丹尼告诉他:“名单上总共二十一人,已经‘处理’掉的、加上确认死亡的有十三人,还剩八个。”
安赫尔叹息着半开玩笑:“死去的十三个人里,却没有犹大。”
犹豫了一会儿,安赫尔问:“等到这些人都死了,费利佩面对的危险就结束了吗”
“如果名单上的人全部死亡,确实能终结很大一部分问题。”丹尼说,“但目前活着的八个人里,有的已经销声匿迹很久,很难挖出他们。”
安赫尔:“边境名单上的人,是不是都跟毒品有关”
“没错,都与同一个贩|毒集团有关联,就是害死你父亲与那批缉毒局探员的贩|毒集团。”
安赫尔想了想:“这样的人如果还活着,多半还会做着与毒品相关的营生……”
丹尼点点头:“所以他们是潜藏在暗处的毒蛇,这很危险。”
——这正是费利佩所面临的形势。
安赫尔沉默了一会儿。
丹尼揽着他肩膀,温和地道:“安赫尔,你所知道关于毒贩最可怕的事情是什么”
安赫尔:“比如注射毒品、严刑拷打。”
丹尼斟酌了一番,说道:“他们是真正不择手段,会当着你的面轮|奸你的妻女、拔掉她们指甲和牙齿,再将她们扔进一大锅热水中活活煮熟,等家人终于在你眼前被折磨死,就该轮到你自己。安赫尔,这就是上个月刚发生过的事情,它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安赫尔明白,费利佩是希望保护他。虽然感情上的冷漠依旧无法原谅。
丹尼:“另外,你父亲做的很多事,也都是站在这些毒|枭的对立面,从未妥协。”
“费利佩和梅森都说过,我父亲是个伟大的人。”
远处是游轮甲板上的泳池,派对客人们欢声笑语不断,侍应生端着鸡尾酒穿梭来去。
安赫尔在阳光下,趴在船舷栏杆上遥望远去的海港,却感到有些冷。
丹尼揉揉他头发:“小安赫尔,知道为什么单独找你吗”
安赫尔靠在他肩上点点头:“因为前几天,路易那件事。你们好像都在担心,所以要我的心理医生来看看我。”
丹尼那双绿宝石般的眼睛垂下,望着安赫尔:“有想起从前的不愉快么”
“那天梦见了小时候……”安赫尔就不再说了,只是笑,“我想我没事的,丹尼。”
丹尼没继续问,却目光隐有担忧。
临近傍晚,游轮始终徘徊在近海,没有往更远的海域航行。
安赫尔在套房的海景窗边画速写,刚拎出颜料箱,看见远处驶来游艇。
“那是谁”
一直陪在他身边、靠在躺椅上的兰格说:“是新的客人来了,今天船没离开近海区,就是在等他们。”
游艇陆陆续续驶来,把新的客人送上游轮,再掉头驶离。
“派对主人是不是还没出现过”安赫尔才想起来。
这也不怪他,船上人玩得开心,恐怕大家都快忘了是被谁邀请来的。
兰格:“盖茨比先生应该也在这些游艇上。”
侍应生敲门,送来一张卡,是给安赫尔的。
“费利佩说有事找我,他还来真的”安赫尔想起来了,回到阳台上盯着那卡,如临大敌。
一码归一码,安赫尔对费利佩的怒火并没消,正想把卡丢掉,兰格阻止了他:“虽然不想让你去见我叔叔,但他说有事,最好还是去一趟。别闹脾气了,我的小天使。”
安赫尔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你应该投支持票,鼓励我心狠手辣地放他鸽子。”
兰格笑意盎然地欣赏那双蓝眼睛:“我也爱你心狠手辣的样子,可我就是这么懂事,怎么办呢”</p>
兰格从躺椅上伸出手臂,将他冷不防带进怀中:“为了防止你忘记我,出门前就待在我身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