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的视野很好,落雪在窗外飘飞,不远处有爵士乐歌手在唱。
“最近周末都这么度过的”费利佩向侍者点了瓶酒,问安赫尔。
安赫尔:“差不多吧,有时接了兼职工作,会比这忙一些,其余时间在家画画……你们都知道的吧。”
丹尼没否认:“派了人保护你,所以大致都听说过。”
“所以今天是想看看我的日常”安赫尔合上菜单递给侍者,对丹尼和费利佩说。
丹尼笑着点了点头。
“我以为你们会很忙,没想到还能陪我过周末。”安赫尔问,“这段时间还走吗”
费利佩:“需要离开几天,以后会留下。”
“真的”安赫尔不敢相信,不知该高兴还是惆怅。
丹尼笑道:“当然是真的,不然为什么安排你来纽约呢”
这顿饭结束,费利佩就直接去机场了,梅森与他一起。而丹尼傍晚也要离开。
安赫尔还是回到租住的旧公寓,一上楼看见兰格等在门口,像个落难的巨星,正百无聊赖靠在门上打游戏,钻石耳钉在昏暗中一闪一闪的。
“怎么不打电话”安赫尔刚问完,想起自己今天没拿手机。
兰格并不介意,等他开了门就进去,像进自己家一样坐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口气,把拎着的纸袋放在茶几上:“我记得你喜欢甜点。”
“我不光喜欢甜点,也喜欢客气的客人。”安赫尔放下琴盒,浑身散架了一样,不知为什么突然很累。
自从看了安赫尔的演奏会,兰格一直锲而不舍常常来找安赫尔,渐渐也成了朋友。
兰格指着他的琴,又指了指这房子:“一个才华横溢的天使,不该住在这地方。”
“你在门口等着,就为了告诉我这个道理吗”安赫尔直接横躺在另一边沙发上,“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我来是问你件事,”兰格过来,俯身支着沙发靠背,低头皱眉看他,“安赫尔,上次给你介绍的那家刺青店……你已经去了”
安赫尔闭着眼,一只手背挡在眉眼上,懒懒道:“要跟你报备吗他们没说有这规矩。”
“安赫尔,”兰格难得语气这么正经,“你不是喜欢刺青的那种人……”
“谁会喜欢呢”安赫尔无奈睁眼看他,“疼死了好不好我这辈子最怕疼。”
兰格一下被他弄得没脾气了:“我知道你文了什么在身上,爱情是过眼云烟,别随便往身上留去不掉的印记,洗刺青更疼。”
安赫尔的蓝眼睛审视的看着他:“你知道我文了什么,那家店一点不注重顾客隐私吗”
“小天使,别无理取闹,”兰格伸手点点他额头,“那家店是我的。”
“……你的员工手艺不错。”安赫尔拍开他的手。
兰格奇怪地道:“什么样的姑娘把你弄得这么神魂颠倒”
“什么样冷若冰霜,经常失联,好看得要命……”安赫尔说,“总之很完美。”
“你对完美有什么误解”兰格拿了一只可露丽蛋糕喂给他,“你的刺青是一段声轨,是那姑娘说什么话的录音”
安赫尔咬下一块蛋糕:“反正说的不是‘我爱你’……好了,再问我就赶你出去。”
“好了不问了。”兰格笑起来好看得格外妖孽,“好消息,有画廊对你的画感兴趣。”
安赫尔立刻坐起身,眼睛亮亮的:“什么价格”
兰格颇有趣地看着他:“我从没见过这么贪财的天使……价格很不错,愿意让我做你的代理人吗”
“当然,抽成随你定。”安赫尔说,“可你不缺钱,花费时间对你来说不值得。”
“万一突然变穷了呢,居安思危嘛。”兰格抽走他手里吃了一半的可露丽蛋糕,咬了一口往外走,同他告别。
兰格一走,房子里极其安静,落地灯照亮沙发和画架附近,安赫尔就笼在这团光中。
空气里漂浮着可露丽蛋糕的香甜,安赫尔洗了澡,浴袍半敞着,回到这甜暖的光晕中,低头盯着身上清晰的刺青。
刺青图案是一段声轨波纹。
它刺在左肋侧心脏以下,由心脏的方向延伸在他瘦削身侧。
这段声轨是从上次电话录音提取出来的,是费利佩念他名字的声音。
安赫尔拿出另一只手机,陷在沙发里,灯晕从角落映亮他的侧脸,他打开手机里唯一的一段录像。
——是在海岛的那天,丹尼为他们录的。
落日照彻海面,安赫尔问:“你也爱我吗”
费利佩牵他的手往海边走去,画面里是他们的背影,暮色下粼粼金波的海水,漫天赤霞延伸到天际。
画面结束,安赫尔已经看过很多遍,但仍会看着看着就微笑起来。
他给费利佩发消息,问航班有没有平安抵达,并不期待他能回复。
起身刚走到窗边,费利佩已经直接打来电话。
“睡不着”那嗓音好听得令安赫尔心折。
“我……”
安赫尔刚开口,忽然听到电话那头有女人娇声唤费利佩。
安赫尔浑身像被冰雪冻透,迅速道:“没事,不打扰你们了。”随即逃命一样挂掉电话,无措地盯着屏幕上的名字出神。
费利佩微微蹙眉,起身走到套房门口,随手抽出门廊旁边大衣里的枪。
艳丽不可方物的女人等到矜持戏码做足,终于风情万种地出来,却看见男人靠在沙发上,枪口指向自己。
女人僵在原地,枪上膛的声音像一把刀刺破空气。
费利佩声音很冷,用西班牙语说:“两分钟内讲完,有一句谎话,后果你应该明白。”
安赫尔盯着窗外斑斓璀璨的夜色,胸口又疼又闷,只要稍稍一想就疼得发颤。
像过了一万年,费利佩忽然再次打来电话。
“我睡了。”安赫尔说完就想撞墙,这谎话太差劲了。
“安赫尔,别乱猜。”费利佩把惊吓到崩溃的女人丢出门外,梅森将她带走。
安赫尔敷衍地“嗯”了一声。
费利佩关上门,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其实根本没必要。
“她是被人派来的,刚处理完。”费利佩点燃香烟,走到露台上。
安赫尔半天才反应过来,像是松了口气,心里余痛还在徘徊,像是一种警告。
费利佩垂眸看见灯如星云的城市,问道:“安赫尔,你不开心。到底在想什么”
“你回来就又走了,不太习惯。”安赫尔说。
电话那边静了一会儿,费利佩开口:“如果你需要,我尽快回去。”
窗外一场大雪缓缓降下,安赫尔轻声问:“你也爱我吗”
费利佩忽然想到那双蓝眼睛隐忍泪意的模样——蓝眼睛的主人在问他:你也爱我吗
“当然。”片刻沉默后,费利佩轻轻回答。
尽管知道他并非此意,安赫尔仍止不住扬起嘴角,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覆盖每一寸灯光,而肋侧刺青随着心脏跳动仿佛也在细微颤动,就像费利佩一遍又一遍念他的名字。
“晚安,”安赫尔低喃,“……我的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