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辛按着预约的时间来到心理诊所,在前台的引导下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待,拿出随身携带的速写本画起了前台。
前台留着半长不短的头发,发尾烫过,向内卷起,染了点棕色,想要与众不同,又不敢太过出挑。面对闻辛的时候,前台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轻声慢语地为她指明方向,闻辛在等待区坐下后再看她时,她已经看着自己的手指甲发起了呆,脸上的表情既像是呆愣又像是不高兴。
闻辛的手腕灵活地摆动着,寥寥数笔,前台百无聊赖的模样便跃然于纸上。闻辛有时候觉得人是很复杂的动物,就像这个前台一样,上一秒还无比投入自己的工作,下一秒就好像这份工作夺走了她的灵魂和梦想。当然,闻辛是最没资格说别人的那个人。她观察着身边的人,用笔去描绘他们的样子,用心得好像她在乎每一个人似的。事实上,她一点也不关心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隔壁的邻居住了三年,直到他搬走,闻辛都记不清他叫什么名字。
闻辛把本子合上没多久,诊室的门便开了,医生居然送着患者一起出来了。
从着装一眼便能分辨两人的身份,那个个子小小、脸蛋圆圆的女孩就是她预约的医生曲如屏。
相当以貌取人的闻辛在心里打起了鼓。
曲如屏长得太过可爱了,一双杏眼圆鼓鼓的,脸上又有些肉,看起来毫无攻击性可言,和闻辛脑海里那种衬衫扣子都要扣到最上面一颗的禁欲系医生截然相反。
那个病人是个高高壮壮的男孩,脸上的神情像是要掉下泪来。曲如屏正拍着他的后背,嘴里安慰着什么,那个男孩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等曲如屏送走男孩,一转身对上了闻辛直勾勾地眼神,她也没有被吓住,而是很不好意思地朝闻辛笑了笑,软绵绵的样子。
闻辛手指在腿边上轻轻敲了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曲如屏稍稍休息了一下,便将闻辛请了进去。整个会诊室的布置很简洁大方,又放了几个装饰物柔和了那种过于干练的氛围。
曲如屏和闻辛先闲谈了几句,试图建立起轻微的信任感来。闻辛倒是很配合她的谈话,但信任感是一点都没有。不过对于闻辛这种病人来说,有没有信任感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她决定了要看病,便不会在医生面前掩饰自己的问题。与其说是坦率,倒不如说是傲慢。她不害怕被人知道自己心理上的问题,还颇感兴趣眼前这小医生会怎么治疗,这才大大方方展露自己所有的毛病。
一场谈话下来,闻辛毫无顾忌地暴露着自己的问题,曲如屏则很辛苦地掩饰着自己的担忧。在她看来,闻辛心理上的问题不是一点两点的严重,噩梦反而只是最末端的问题了。
闻辛走的时候,看见曲如屏微蹙的小脸,不知怎地,竟觉得有些好笑。好笑这种情绪对她来说也很罕见,所以闻辛决定按着曲如屏安排的时间再来一次。
闻辛从医院回家,已经是日暮时分。远远望去,依稀能看见天与地交接之处像是有火燃烧起来一样,将整片天空烧的昏黄火红。便是色彩最为绚丽的油画,也难以描摹出它十分之一的美丽。
闻辛望着这样的美景,脑海里却猛然浮现了逢魔时刻这样的说法。传言里,黄昏是日月交替的时刻,也是妖魔鬼怪出现在大地的时候,在这个短短的时段中,人与魔的世界出现短暂的融合,是人魔相逢之际。
闻辛没有让这个想法占据她的脑海太久,很快便将目光从色彩浓郁的天空一角移开,转身往巷子里走,然后停下了脚步。
巷子拐角的地方站着一个人,那人背着光,闻辛一时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高大的身形。光是一个身影,闻辛的心脏便剧烈地跳动起来,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沉眠中苏醒过来,被男人所在的方向强烈吸引着。
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让闻辛忍不住快步上前,想要看清男人的脸,在下一秒,男人的身影却突然消失了。闻辛环顾四周,没看见任何人的身影,好像刚刚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一样。她不是一个会一见钟情的人,也不是一个喜欢臆想的人。闻辛捂着胸口,感受着慢慢平静下来的心跳,断定刚刚古怪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身体里有一个地方觉得很疼,疼得闻辛忍不住蹲下身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将喉咙刮得生疼,好半晌才缓了过来。
对于这一切,闻辛并不害怕,她是一个画着奇诡漫画的漫画家,平常阅读的奇风异俗、都市怪谈一类的小故事没有一万也有一千了,飞快地接受了这奇怪的走向。
她只是觉得,她好像曾经失去了什么,在男人消失的那一瞬间,那种感觉被猛地放大了一瞬。</p>
闻辛抿抿唇,收拾好心情继续往前走去。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的缘故,眼见着就要到家了,闻辛又撞上一个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