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同章醒来的时候, 意识尚还混沌, 仿佛置身于云雾。
朦胧不清。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
弯眉紧蹙, 樱唇微珉, 清眸蓄满的温水顺颊而下, 怜惜楚楚。
“玉儿。”
强忍着刺痛不适,扯动着干涸的喉咙, 艰难地喊了一句。
气竭声嘶。
林双玉紧抓着他的手,身体微微颤动。心中平复了许久,忍不住弯起嘴角想宽慰他的心,婉声应道:
“我在。”
夏暑晚风, 酉时将至,离张之仲行完最后一日的针, 已经有了三个多时辰。
贺同章疲态沧桑, 气息奄奄地终于醒来。
今日一早, 张太医早早乘轿来到将军府。
他按部就班地查探了贺大人的气色, 然后一如往常地为他通血化气,不过半个时辰便结束了针灸。
针收入袋,医箱上锁,又提笔写了一张方子。
最后不紧不慢地起身走至旁榻上座前,弯身行礼。
“将军,夫人。”
魏央放下手中的杯子, 微微颔首。
“如何?”
张之仲道:“贺大人已无大碍,戌时之前应是能醒。”
“下官开了几副药性温补的药, 再静养几日,便可彻底痊愈,下床走动。”
“有劳张太医了。”
手轻抬起,宋书明意,端着手中托盘毕恭毕敬地走上前。
魏央淡淡出声:“还请太医收下。”
张之仲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托盘上一方红巾遮掩,只见其形虚表,不难得知这什么。透过朦胧表廓也知晓这红绸下的银子,定然数额不菲。
“下官惶恐。”他忙弓下身子,口中诚然,“太后口谕,让下官为贺大人医诊,此乃下官应尽本分。”
“万不敢收将军的钱财。”
似是早预料到张之仲会这般推辞,白问月莞尔出声,同他解释:“张太医总归是费了这么些时日与心思。”
“若说这些是诊金,怕辱了张太医妙手回春的医术,还请太医把这些当做是,将军代太后赏的赏银。”
言语诚恳,义正辞约,“至于太后那边,将军会亲自去回话。太医只管放心收下。”
言罢,又使了个眼色,宋书便心领神会地将银子尽数装起,完完整整地交付于张之仲的面前。
她将话说的滴水不露,张之仲踌躇了片刻,似是盛情难却,推无可推,便又施了一礼:
“谢将军,夫人。”
收下了赏银。
温室浮香,雕花窗木处传来丝丝凉意。
夫妻二人将张之仲送出了镇国将军府,白问月又差婢女将贺大人的医诊去知会一声林双玉。
想着这几日贺同章需要静养,她又同宋书吩咐,拨离了一半的下人,留了几名得力的一旁帮衬伺候着便可。
贺同章若是醒了,这夫妻二人也算得上是久别重逢,定是有许多的话要说,遣散些来往频繁的下人,也方便些。
之后,林双玉知晓贺同章戌时前会醒来的消息后,忙回了临南院,一直守在床前寸步不敢离。
酉时还未有一刻。
果不其然,贺同章幽幽醒了过来。
床上的人满头银发,面色苍白,整个人看上去虚弱到了极点。
不过是喊一声她的名字,便已经透支了所有的余力。
难忍心疼掉泪。
一旁的婢女闻声,知晓贺大人终是醒了,忙倒了杯水,然后同林双玉一起将他扶坐了起来。
夫妻二人四目相对,似是有万千情意欲倾诉出口。
将太医交代的话同贺夫人又说了一遍,桌上的茶,和厨房一直温着的粥,还有张太医开的药,皆都放在了林双玉触手可及的近处。
最后瞧了一眼毫无遗漏,便俯了俯身欲离:“奴婢们守在门旁,贺夫人有事出声即可。”
施礼出门,识趣退身。
为这夫妻二人留出一方空间,互诉相思。
下人来禀时,白问月正同宋书吩咐,让他前去贺府走一趟,知会贺府的那名管家,李叔一句。
让贺府这几日仔细准备些,贺大人约是不需几日,便要回府了。
另外,白问月还吩咐他暗中再打探下,关于贺氏久未回府,‘失踪’一事,贺府如今是何态度?
之后又准备要如何同贺同章禀明解释。
毕竟是一家主母,若是能随便搪塞,也无须费这样大的力气了。
总归还是一句,无论贺府是何打算,欲要如何交代,都须得想方设法,将他们引上‘正道’。
她与宋书说的仔细,这边刚吩咐完,那边临南院的丫鬟便赶来了不闻居,说是贺大人醒了。
白问月顿了一声,随即点了点头吩咐道:“醒了便好,切记要小心伺候着。”
见她似是没了下文,丫鬟一怔,应声称是。
魏央抬眉,轻轻地望着她:
“不去看看?”
“不急。”她摇了摇头,“还是等贺大人彻底痊愈后,来寻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