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廷司木牢走了水, 死伤惨重。
贺同章因白问月‘未卜先知’, 完好无损地从火中脱身而出。
天微微亮时,宋书又差人悄无声息地将贺大人送了回去。
此时, 善理后事的几名狱卒忙活了近一整夜;
查探余火、清理现场、统算伤亡。
不可开交。
贺同章被送回去时, 他们恰好结束, 刚把火灾后的详细誊写文书,只等天一亮, 送到丞相府里。
供段大人早朝上禀。
无人察觉他安然回牢。
谢欢连续四日没上早朝。
这四日里,若非是紧要的大事,皆是由段升暂代政务,全权料理。
一直到这第五日。
天牢走水, 贺同章死。
久病不医的谢欢,‘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大殿上。
太后在太宜宫中, 正闲情逸致地修剪桃花枝, 比起前几日的忧心忡忡, 可谓是容光焕发, 笑态可掬。
一如朝日。
她不安了多日。
天牢昨日大火,终得了却她一件心事,睡了个安稳觉。
相比之下。
谢欢便没有这般悠然自得了。
听闻走水的消息后,他如坐针毡,几近乱了方寸。
不是没有预料太后会棋行潜暗。
而是。
这廷尉院自贺同章下狱后,上上下下皆是太后的人, 他便是有心要提防,可也苦于无处插手。
换句话说,
朝野内外,他若同太后真真较起劲来,博权斗法,三五招内必定一败涂地。
无权无人,无兵无士。
形势之弱,如同脆卵击石。
若非是这样举步维艰的境况,他也无需日日如履薄冰,小心隐忍了。
压了多日的圣旨,
却也抵不过一场‘意外失火’。
贺同章终是没能保住。
强忍着心神不定,他步重如山地去上了早朝。
想要亲耳闻一闻这火究竟是何烧法。
面对谢欢的现身,段升与其他百官皆都早有预料。
贺廷尉已死,挣扎再无意义,穷途末路也该正襟危坐,谈一谈这些事情。
段升将昨日火灾的前因后果,以及后续的安妥,一五一十地禀与皇帝。
油灯不慎倒翻,点燃了柴草,因无狱卒看守,从而引起大火。
火势控制尚还及时,虽有失损伤亡,但无可厚非;未让整个监廷司因此受连,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将这场火灾里死伤的囚犯名单呈于谢欢,微微停顿,继而道出了谢欢最不想听的话。
“葬身的囚犯一共八位,连同贺大人在内的死刑犯为三人。”
不过是些冠冕堂皇的由头。
贺同章究竟是因何而死,他与谢欢皆都心知肚明。
严谨肃穆,步步紧逼,理所当然。
“臣以为,既是死刑犯,便早晚都是要行刑的,遂未作其他处理。
呈于皇上过目,看是否稳妥。”
谢欢紧锁着眉头,从元木手中缓慢地接过名单,小心翼翼地展开。
果然在死亡这一行,看到了贺同章的名字。
他本想反驳段升,圣旨未下,诏书未宣,贺同章几时成了死刑犯?
可如今,人已然丧命,费再多的口舌。
又有何意义。
无力地合上了文书,谢欢心中一声长叹。
沧声回道:“就按丞相的意思办吧。”
以不变应万变,才是眼下的上策。
奏折丢在皇案上,谢欢沉着一张脸,正欲起身离去。
只听殿外一声急报。
监廷司的监司
——齐谓。
颤颤巍巍地一路跪到殿前,他声音不住地哆嗦,话说的磕磕绊绊:
“启禀皇上,贺……贺……贺大人又活回来了。”
闻言。
文武百官与谢欢皆是一怔。
“会不会说话?”段升最先反应过来,厉声申斥,“什么叫做又活回来了?”
难不成还会借尸还魂?
朝堂瞬间炸开了锅,三五大臣交头接耳,议声不止。
对齐谓的这番话,不尽余力地讥笑嘲讽。
被叱责的齐监司本就胆战心惊,听到丞相大人的问话,更是几乎要哭出声来。
他颤声同百官解释,将昨日的详细说与皇上听:
“回丞相的话,牢司里几位狱卒昨日忙活了一夜,再三查探了贺大人的牢房,空无一物。
毕竟火是由贺大人的牢房所起,往四处蔓延开来,也不无被烧成灰烬的可能。
下官们这才给贺大人记了丧命。”
他说的声情并茂,心中似是压抑无数委屈:
“哪曾想,今日一早,狱卒收拾尚还可用的木牢时,正撞见起身的贺大人。
安然无恙。”
“监廷司的众人皆以为是闹了鬼怪,还引起了不小的哄动。”
谢欢若有所思的听着,脸上一扫之前的阴霾,心中迅速地盘算着:
“这是怎么回事?”
齐监司此时正是众矢之的,他跪在地上,面孔贴地,不敢抬身。
“回皇上的话,经过再三的询问和确定,这才得知,贺大人并非魂怪,确实是未死。
大人自己只说晚间有些凉意,他同狱卒拿了钥匙,自作主张换了里处的牢房。”
“这才逃过一劫。”
言罢,他又添油加醋地后怕禀道:“贺大人自换的那间牢房也烧了大半,若非是救火及时,怕也是凶多吉少。”
谢欢莞尔,轻笑出声。
“如此说来,丞相大人倒是功不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