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岭南的夕照谷中有一种桃花瘴。
因天神之女与岭南部落巫族人首领相爱,坏了神人规矩和天地规律,巫族人被罚迁居岭南,世代不得出。天神在夕照谷中设下大片桃花,滋养出一种云蒸霞蔚般的瘴气,吸食过多,可致人死地。
因为这个美丽传说,这种瘴气在被巫族人称作情爱之毒。
卫绾就死在夕照谷的月迷津。
她背着父母兄弟逃到岭南时,没有料到那位太子殿下会一路追来,看架势誓要捉奸成双。
其实细细想来,卫绾以为自己不过是个命苦的炮灰。
昔日太子殿下看中的人是她二姊,无奈他名声在外,二姊不依,央了家中许久,后来二姊被许了幽州刺史之子,清河崔氏嫡系崔九郎。卫家为此开罪于太子。她父亲卫邕是当朝司马,宠妃薛夫人的姐夫,陛下挑来拣去,不知为何最后看中了庶女卫绾,御笔一挥,定下了这么一桩盲婚哑嫁的荒唐事。
在此之前卫绾与太子殿下缘悭一面,还是远远一瞥,了解多来自道听途说,传闻其人性情阴戾、手段残暴,在这之前已死了几任未婚妻了,听说皆死于暗杀。
卫绾瑟瑟发抖,自幼失恃,习惯在夹缝中求生存久了,对活着这事看得比天还重,焉肯俯首屈就
不曾想这时,自幼儒懦的表兄王徵忽对她剖白心意,表兄谦谦君子,温雅俊逸,卫绾本来便对表兄心有好感,被他甜言蜜语哄得心动,泥足深陷不可自拔。便经由俩人策划,动身开始了这场私奔。
私奔半月之后,路上卫绾便听到太子殿下点齐兵马追来的消息,卫绾心中忡忡不安,与王徵二人东躲西藏,一路逃到了岭南,熟料那位太子竟穷追不舍,追了足足两个多月,从洛阳一路追到岭南。
夕照谷的月迷津,渡船的绳索被割断了,船只久置无用,静静地泊于水面。
卫绾从未见过如此茂盛绵延的桃花,足占据数里之地,从夕照峰下的山坳处犹如赤焰般杀出来,兵荒马乱地便跃入眸中,蛮横霸道地将眼前染成血色桃红。此处桃花分外浓密,且与洛阳不同,花朵更红,犹如霞色。
渡口余晖,夕照瑰林。
已穷途末路。
王徵紧紧握着卫绾的手。
渡口的船已不可用,而身后太子的骑兵相距已不过一里之隔,马蹄声渐近,随着水流声一齐涌入耳中,愈发清晰。
王徵的神色出奇地温柔平静。
卫绾心中却害怕极了,她咬咬唇,“表兄,没有路了。”
她知道自己逃婚,对不住自己的未婚夫。可没有想到,太子殿下竟然为了一个不起眼的卫家庶女,追行千里不舍,非要将他们逼到绝境。
王徵温柔地抬起手,修长而温暖的手掌抚摸她的脸颊,珍重得犹如呵护着掌心明珠。
“阿绾,怕么”
自然是怕的。
卫绾感到无比绝望,眼眶泛红地点头。
亡亦死,坐以待毙亦死,不过最后能死在这么美丽的渡口,总好过是在冰冷的卫家。这算是卫绾最后一点安慰。
身后马蹄声愈来愈重,烟尘四卷,惊破了月迷津的恬静柔和。
夕晖染满山谷,桃花成阵,落英如絮。
五十名骑兵一齐逼至近前,逼得王徵与卫绾退上了木桥。
高胪越众而出,右手一挥,比划了一个手势,骑士严阵以待,马蹄声一齐停下,庄严有素。
太子殿下曾蹑足行伍之间,军功赫赫,对将士自有一套训练的法门,这些骑士身背箭筒,足蹬云履,马匹神骏,比起世家的府兵,他们看起来更骁勇无敌。
正是因为这样,卫绾更清楚自己今日插翅难逃。
她的手心发潮,出了一层汗了。
“高将军,为何执意不放”王徵道。
高胪冷眼盯着王徵,又望向因逃窜多日,鬓发蓬乱、形容狼狈的卫氏女,喉咙里发出一阵讥诮的笑声。
“阁下区区符节令,六百石无用小吏,何敢诱拐太子之妻你不要命了么!”
“还不束手就擒!随主公回洛阳定罪!”
高胪长声暴喝,怒发冲冠。
战场上指挥若定的高车骑,毕竟不是虚有其名。
王徵垂眸,始终牵着卫绾的手不放,他轻轻地发出犹如春风般的温和的笑容,“我与阿绾,情投意合,殿下何必定要横刀夺爱阿绾虽好,可殿下若想,他自然可以有比阿绾更好过十倍百倍的妻子,王徵不才,心上只有阿绾一人,一世,也只想求她一人。”
“高将军,殿下高高在上,生杀大权在握,龙章凤姿,世上无人敢攀附。阿绾同我说,她志不在高攀,所以,恕我们不能从命。”
王徵说情话总是动人的,卫绾胸口滚烫,脸色晕红,忽然之间那种对死亡的恐惧已褪去了不少,满心都是柔情暖意。
高胪皱起了眉。
身后传来窸窣的动静,高胪如梦初醒,将胯.下的黑马徐徐驱策退到了一旁。
高大健硕、如天降神兵的骑士们这时都严整有素地分道两旁,恭谨地垂下头颅让出一人来。
他骑着马慢慢地走出骑士队伍。
夕阳在山,落霞染林,背临数里桃花,那人面孔冷漠尊贵,也俊美非凡,绚烂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