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的这条路, 舒元从来没有觉得它这么远过。
更没想到,有一天走这条路,会如此之累。
好像突然之间,校园里所有人都认识了你,每个人看见你, 都要向你点头微笑。
你要回以更温暖的笑容和礼貌, 舒元笑的脸僵,头点的直晕。
每当走过一段路,总有窃窃私语声。
偶有性情活泼的, 老远便指着她喊“是那个马良老师!”,搞的她一路走到教室都神经紧张, 疲惫的要命。
走到自己座位前, 舒元正跟刘畅正面碰上。
人真是很奇怪的生物, 曾经只要有个眼神碰上, 刘畅都能翻个大白眼儿。但凡能说上话,刘畅必然开口嘲讽两句。
可现如今,也许是自己的身份给了刘畅足够的冲击, 让对方正面碰上,居然下意识让开了路——既没有朝着舒元翻白眼儿, 也没有冷嘲热讽。
舒元坐下后,回头朝着刘畅望去, 却见刘畅也正回头偷偷看她。
被逮到视线, 刘畅整张脸瞬间涨红,忙转头, 再也没回头。
舒元不知道刘畅心里想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对方态度的转变,到底因为什么。
总归,与她‘马良’的身份脱不开关系吧。
阳光穿透梧桐树,洒进教室,斑驳的落在身上,即便再空调房,仍能感到温暖。
……
……
云亭别墅幼儿园。
易鹏程已经成了常客。
只要平时公司里不忙,他就会不远千里跑过来看小兆轩。
“你有一位易叔叔吧?”易鹏程坐在小凳子上,看着小兆轩做手工。
“爷爷你怎么知道哇?”小兆轩并不知道这位爷爷是谁,但是常来常见,慢慢也就脸熟了。幼儿园里许多小朋友都会礼貌的称他为‘爷爷’。
“我听说的啊,你和妈妈住在那位易叔叔家是不是啊?”易鹏程聊起天来,没营养的样子,格外像个孩子。
助理站在他身后,忍不住想:是不是平日里再威风八面的人,面对自己的孙子,都会变成……这样平易近人?
“嗯,妈妈说等我们攒够钱,就会买自己的大房子。现在妈妈已经攒够钱了,我们可能会搬出去,换一栋也有院子,有秋千的房子。”小兆轩朝着易鹏程用力点了点头。
“你们不喜欢跟易叔叔一起住吗?”易鹏程问。
小兆轩歪着头想了想,才道:“喜欢啊。可是他又不是我爸爸,我们住在易叔叔那里,是不长久的,你懂不懂?”
“……”易鹏程被个3岁小儿歪着脑袋问‘懂不懂’,一时面色古怪,可随即又露出宠爱的神情,忍耐不住的伸手摸了摸小兆轩的头。
小兆轩忙躲开,皱眉等着他,“我是男子汉了,你不可以随便摸我的头。”
“哈哈哈,好,好。”易鹏程好说话到,让助理一阵摇头,腹诽不已。
“爷爷,你怎么都不用工作的吗?我妈妈放学后在家里,都要画画工作赚钱的,你这样子可不行。”小兆轩一副很看不惯易鹏程的样子。
“……”易鹏程再次哑口无言。
他转头看向助理,助理忙远眺前方,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老人家无奈叹口气,这小家伙可爱归可爱,匆忙归匆忙,就是这脾气、这说气话来肆无忌惮的样子,也太像他那个不肖的儿子了……
一老一小就这样东拉西扯的闲聊,那边助理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中年人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随即挑起眉,转头凑到老人家耳边,低声道:“董事长,dna测试结果,出来了。”
……
……
交大校区里有一个巨大的人工湖,湖深2米,四周柳树环绕。
风吹过柳条,前缕万缕的绿丝绦妖娆飘荡,倒影在湖面上,如浮动的水草。
这是交大美景之中,最出名的一处。
但凡谈恋爱的,散心的,想享受下风光美景的,必然会来这里。
许多附近居民楼里的住户,也常会来这边散步。
平日里少有寂寞无人的时候,美景总是招蜂引蝶,吸引着追逐美的人趋之若鹜。
今天也不例外,哪怕室外已经三十多度了,仍有许多人或散步在柳树荫下,或坐在凉亭小凳中,望望碧波涟漪,看看柳条摇枝,享受片刻悠闲时光。
有老人带着小朋友,在湖边三步,偶尔驻足看看花,摸摸草。
舒元下课本不路过这边,但答应了要请易书鸢吃午饭,她下课后便绕路过来,准备环穿小湖后去医院等人。
人生中许多事,都发生的突然。
像轻风旭日天,突然雷鸣闪电;
像平静发呆时,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
像舒元走在路上,内心无波无澜,只捉摸着午饭吃什么,点什么菜。
以为今天如往常每一天都一样,不会有惊喜,也不会有意外。
那声声慌乱的救命和尖叫,便是突然打破一切的号角,将舒元引到湖边,来不及思索、来不及做一切,只踢掉鞋子一个纵身——
方才还在湖边悠闲逗弄小孙子的老人,只是掏出手机查看短信的功夫,幼孙便脱离了她的掌控。
小孩儿低头抓水草时,大头栽倒,扑腾两下,却距离岸边越来越远。
舒元游泳很好,但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那时候她功成名就,小兆轩上学离开家,她常常独自一人,便养成了日日早晚两次游泳的习惯。
可这一世,她忙前忙后,从来没有机会碰一次水。
三年时间,脑海里隐约还有游泳的技巧,可这具身体却完全没有游泳的记忆。
一下水,她扑腾着却控制身体和手脚时,就意识到,完蛋了。
现在的她,不会游泳。
记忆中换气和保持平衡的技巧,在此时此刻都完全不起作用。
就像一个纸上谈兵的人,第一次上战场那般,慌手慌脚,所有一切,都不是想象中的样子。
舒元转身便想上岸,可身后小朋友的哭喊,让她一时分神,往前扒拉的时候,手脚打滑,整个人便往后栽倒。
大头朝下,湖水朝着她鼻腔和嘴巴里猛灌。
刚才还镇静分析,可渐渐的,对死亡的恐惧,抓住了她全部神经。
她像突然失了控,手脚乱腾,也无法做到屏息。
耳鸣,心跳加速,大脑嗡嗡作响却不运转,眼前发黑,手脚发软抽紧。
她慌的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这种糟糕的感觉,让她所有负面情绪不断加剧。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小兆轩要连妈妈都失去了……
在水下扑腾,人会失去对时间的概念。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耳朵像终于能听到了一些声音,嘈杂纷乱,咕咚咕咚……
突然,一股大力猛地攥住自己的腰。
下一刻,她像被绑在火箭上,突然朝着上方窜起。
水波快速从身边涌过,想要裹住她,留住她。
可环着她的温热力量,却如铁箍一半,紧紧束着她御水前行,势如破竹。
当身体终于从挤压着她的湖水中被拽出,空气仍没有通畅的拥进肺部。
身体昏沉沉的,仿佛就要堕入黑暗,她想要挣扎,可全身上下像都不是她的,无论多么努力,都没办法牵着哪怕自己的手指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