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真不着急用车,开车去上学,也挺别扭的。等我哪天真想要了,再跟你说。”
甄言在的日子,甄繁十点就道了晚安回房睡觉。
卧室靠窗的位置摆着一架白色施坦威三角钢琴,甄繁走过去按了几个键,她工作后才开始正式学弹钢琴,如今也有几个拿手的曲子。
站着按键的过程中,她突然又想起那篇富养的文章,按那文的标准,她当然不算是富养长大的,她家连一架钢琴都买不起。她小时候学的乐器是二胡,一把二胡很便宜,也不用交学费,父亲是曲艺团的,二胡三弦都拉得很好,她自己拉得最好的是《一枝花》,到曲末,边拉琴边掉泪。她也会吹笛子,笛子是她爸用柳条做的。她爸还交过姐弟俩吹口琴,不过她没弟弟吹得好。
周围当然有富裕人家的孩子,不过不多,加上成绩不错长得还行,在遇到简居宁之前,她很少感到自卑,更没有因为自己的家境自卑。
如果她一直呆在家乡的小城,她很难尝到自卑的滋味。
在简居宁第一次邀她去听音乐会之后,她用自己兼职攒的钱买了一架电子钢琴开始自学,每天用挤出来的时间偷偷摸摸地看琴谱,订阅音乐杂志,每天雷打不动地背乐评。
她真想回到过去扇自己两个耳光,那时的她可真他妈可笑啊!在简居宁眼里,电子琴怎么算得上琴
记忆一块涌上来,她弹的是《摇篮曲》,本来是很舒缓的曲子,到后来不知怎么就开始尖锐刺耳起来。
结束时是断裂的钢琴声。
甄繁咽了两片安眠药躺在床上准备做梦。
梦里她穿着坡跟草编凉鞋和山寨的华伦天奴长裙坐在音乐厅的二排山顶。裙子的山寨感很明显,正版是刺绣,她的裙子是印花。本来是想买一等座的,她在一家英语培训机构做兼职,收入还算可观,不过她在给父亲买了一把二胡、给母亲买了一件裙子、给弟弟买了一双篮球鞋以后,她剩下的钱只够买一张vip了,偏偏她还要置办一身行头,所以只能压缩买票钱。
那是六年前,简居宁在英国的一年几乎不怎么理过她,她擅自理解成那是他课业太繁忙的缘故,可他回国后还是没联系她,她在各种旁敲侧击之后从母亲嘴里得知了简居宁回国的消息。恰巧那时拉赫玛尼诺夫的钢琴协奏会正在售票,她准备去偶遇简居宁。去音乐会之前,她想着“你若无心我便休”,如果两人撞上了,简居宁还是不打理她,她就把他送的礼物都还给她,两人一了百了。
情况比她预想得还要糟糕,入场前她真的遇到了简居宁,不过他旁边还有一姑娘,姑娘穿的裙子和她差不多,后来她知道这姑娘叫索钰。整场音乐会,她脑子里都是撞衫的事情,羞愧是真的,倒没多愤怒,因为从始至终简居宁都没跟她表白过,他跟谁在一起都是他的自由。
散场后赶上大雨,她穿的鞋太过笨重,出音乐厅时被滑倒了,摔了一跤,裙子很长,倒没走光,可是也很滑稽,恰巧简居宁和他的朋友从她身边经过,他伸出手来拉她,甄繁把头偏过去,很是洒脱地说,“不用,谢谢。”
后来简居宁把她抱到了车上。
梦醒时脸烧得厉害。她和简居宁过去的每一帧画面,如今回忆,都写满了耻辱二字,一想起来脸就会发烫。
睁开眼,卧室的灯光煞白。她睡觉时从来不关灯。
她扯了扯被子把头蒙住。
如果当时她拒绝得再彻底些就好了,那样就不会遭遇更大的侮辱了。
一小时之后她从被子里爬起来,又咽了片安眠药。
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从床头柜上拿来手机看,简居宁在她昨晚发的朋友圈上点了个赞。
接下来的几天,甄繁怀疑索钰盯上了她。
甄繁本以为她和索钰的比较是某个公众号的偶然之举,当她和索钰的名字铺天盖地地联系在一起时,她开始意识到,这是有计划的营销。
呵,索钰这是要踩着她卖票了,可就算薅羊毛也不能可着一只羊薅吧。
索钰首执导筒的电影《腔调》正在上映。《腔调》叫《牛津爱情故事》更为确切,男女主的设定都是牛津学霸,戏里百分之八十的笑料都是由女配炫富贡献的。女配作为暴发户的女儿,国内2+2本科加牛津一年制自费教育学硕士的教育经历跟男女主比起来实在小儿科,但无时无刻不在炫耀自己的学历,且炫耀得十分蹩脚。
整个电影在讽刺暴发户上十分到位,男女主的爱情倒成了次要戏份。
看不起暴发户的所谓上流社会和看不起暴发户的网民达成了一致,票房在第一天就收获了七千万。虽然进入十亿俱乐部的电影越来越多,但对于一个新导演来说,成绩已经足够可观。
电影是由索钰母亲旗下的电影公司发行的。
电影戏外的营销点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男女主的原型,索钰在首映式上特地感谢了简居宁,电影主角居住的别墅以及别墅里的那几十张名画都是简居宁提供的。恰巧两人又都是牛津出品。
二就是索钰和甄繁的对比。正逢甄繁的玛丽苏大剧还在上映,差不多的年纪,一个编玛丽苏剧炫富,另一个已经斩获亚洲各大电影节的新人奖,对比不是不惨烈。
当《腔调》票房破两亿时 ,甄繁发了一条微博:索大小姐,您这么大一名媛,这么好一电影,干嘛拿我这种你看不上的东西炒作呢
甄繁对挨骂的免疫力日益很高。除了涉及到父母出身这种话题,她还会血气上涌,大部分她很平静。
她挣得就是这份钱,被骂是工作的一部分。
不过既然索钰要拿她炒,不添一把火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