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卿,快醒醒,再不起床,你就要迟到了。”
宋颂猛地睁开眼,只见一脸温容的聂梨正坐在她床沿,柔软的手扶在她肩上,轻轻地摇。
“快起来,开学第一天,怎么能迟到呢”
宋颂茫然地扫了一圈所处的环境——粉红色的兔子窗帘,洁白无瑕的羽毛水晶灯,床头浅咖色的毛绒熊以及书桌上那个淡蓝色的布书包。
房间里目之所及的陈设,充满少女的气息。
没有记忆里玄色的冰冷书格,没有厚沉的乌木桌上数不清的奏折,更没有战战兢兢随侍在旁的宦臣娇婢,以及腰悬长刀的宫廷侍卫。
她轻轻吁了口气。
幸好刚才只是个梦。
聂梨将手贴在她额上,盯着她泛白的脸有些担忧:“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呢,就是困。”
宋颂拉下聂梨的手,轻轻贴在自己脸上,像只小猫一样蹭了蹭。
她来到这里已经一年多了,从初来乍到的惊慌不知所措,到现在,已经能熟练适应这个世界。
眼前的聂梨,是h市乐团的首席钢琴演奏,也就是她这具身体的妈妈,对她关怀备至,宠她,却不溺爱她。知书达理的母亲,凡事都跟她有商有量,相比她那原本严厉独断专擅弄权的母后,简直要好一百倍。
要不是母后舍不得手中的权力,她何至于心惊胆战女扮男装做太子那么久连最后都死在“成为一个千古留名的好帝王”的道路上。
刚才她做了个噩梦,梦见那年摄政王统帅的千机营大破胡蛮十八部三天三夜屠了黄沙城,她奉母后的旨意,西巡封赏,明着奖赏,实为问责,无非是想试探摄政王的忠心——毕竟一个堪堪二十的年轻将军,已经功高震主,朝野内外早有另议。
结果她的太子仪仗刚到军营门口,胡蛮十八部的俘虏里忽然有人挣开绳索,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短匕,朝她猛扑过来。
她还来不及应对,电光火石间就听见长刀出鞘的声音。
手起刀落,利刃“噗”地一声砍断头颈,一颗头颅凌空飞起,断颈处的鲜血喷出数丈。
宋颂吓得本能后退了一步,闭眼的刹那间,只觉得有几滴滚烫的液体溅到了脸上,在边陲空旷的冷风里,带着浓浓的腥气。
身边反应过来的内廷武侍闹哄哄地乱成一团。
“护驾护驾!有刺客有刺客!”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直到湿润的湿绢擦净她脸上的血迹。
她自小在深宫里长大,除了要牢牢捂住女子身份的马甲外,多的忧虑也不过是母后心血来潮的责罚和重压,平时眼皮子底下就是一只受伤的小动物也不曾见。
而就是现在,那颗脏污的头颅咕噜噜地滚至靴边,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正眦目欲裂瞪着她。
她脸色苍白,吓得喘不过气。
一身甲胄的年轻将军脸上裹着寒霜,缓缓地将带血的长刀插入刀鞘,喉间发出一道极轻蔑的笑声:“太子殿下胆子这么小,日后怕是负不了江山社稷之重。”就连左耳垂上那颗黄宝石耳扣,都幽幽闪着嗜血的微光。
是啊,像她这样又怂又胆小的太子,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个了,可她有什么办法,她是个女的啊!
摄政王姓颜,单名一个睿字,表字“如玉”,人和名字一样,长得一表人才,实在应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在他未出征前,曾是京城待字闺中的少女梦里的最佳情人,可后来随着他征战了几次沙场,屠了几次城之后,“杀神颜如玉”这五个字,就成为了乡野村妇用来止小儿夜啼的良方。
宋颂耳边嗡嗡作响,手里捏着还道来不及宣读的封赏,双腿却软得都快站不住。
就在她即将被吓晕的时候,聂梨将她推醒了。
聂梨关切地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要是身体不舒服的话,我今天就跟老师请个假咱们明天再去。”
宋颂摇了摇头,掀开被子跳下床:“不用,我现在就去洗脸!”
还有什么能比再也不用面对那个杀气腾腾的颜睿更让人安心的吗!没有了!!
聂梨听着洗手间里的水声,唇角抿出一个欣慰的笑来,距离她和宋楠离婚都快两年了,本来就敏感内向的孩子在那一段时间里变得更加自闭,却没想到一年前孩子在生了场大病后,竟开朗外向了许多,初初举止有些怪异,但慢慢适应起来,乖巧懂事的程度,简直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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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颂吃完早饭,去洗手间擦脸。
看着镜子里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白皙的肤质,一双雏鹿似的眼,瞳孔是少见的淡灰色,像浸在水里的软玉,雾蒙蒙的,美如隐月。
居然跟前世少时的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先前她做太子需要,总会把眉毛修得像男子一样英气,有多少次幻想过能像宫里其他女子一样水黛娥眉,长裙束腰
拿起梳子,将耳侧的碎发竖平,柔顺的乌发披肩。
再也不需要战战兢兢地洗澡,生怕被任何人发现自己的性别,可以光明正大地喜欢女孩子一切喜欢的东西,更不用在午夜梦回里,担心手握重兵的煞神将军,从边陲一路屠至宫里,血流成河,改朝换代。
“宋颂,好了吗”
“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