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疆草原上。
又是一个平常的早上, 牧西雷照例起得很早,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洗漱完之后,站在门口等候多时的阿妈笑着冲他招了招手。
热乎乎的菜饼装进斜挎着的布包里, 阿妈踮起脚尖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西雷, 路上小心一点儿,拜完神女就赶快回来, 阿妈等着你去赶羊呢。”
牧西雷高兴地应了一声, 一不小心,应的声音太过大, 屋子里传来一声愤愤的咒骂声“傻大个儿!你吵醒我了!赶快走!”
阿妈气道“梨梨, 好好和你阿弟说话。”
阿妈像这样, 一天要生气好几回。
牧西梨梨是他阿姐, 最近快要嫁人了, 脾气有点儿不受控制。
据她所说, 要嫁的那个人哪个方面都不如她心上人, 只是因为同样是在西疆, 离阿妈阿爸近,那人家里又有很多牛羊, 所以才嫁给他的。
她心上人是中原人士, 据说是修真玄门的宗主,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不过牧西雷只见过那人一次, 是个年轻的男人, 性子温和, 还帮他家放羊。
放羊放着放着突然就莫名其妙地要给他摸骨,摸完之后又一脸遗憾地模样,牧西雷到现在都没搞懂他是什么意思。
不过,搞不懂的事情,他很快就会抛到脑后,才不会拿来烦自己。
不像他阿姐,在这草原上一边放着牛,一边还要唱着歌想他的心上人。
然后,心上人没捞着,牛也放丢了,回家挨了阿妈好一顿骂。
阿妈骂归骂,性子还是很温柔的,从来不上手打人,不像他阿爹,从小到大一直凶巴巴的……
牧西雷想着想着,脑袋被人敲了敲,他阿妈慈爱地看着他,道“傻孩子,怎么又跑神儿了,走到路上可不要再跑神儿了,以免又误了日出。”
牧西雷握住阿妈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道“阿妈,我记住了,日出时刻参拜神女才会有用。”
他拽了拽布包带子,转身道“阿妈,我走了,回来帮你放羊。”
阿妈笑着点了点头,看着牧西雷壮硕的背影往不远处的晖山去。
晖山是西疆族人专门参拜神女的山,山顶的神庙里供奉着神女,神庙前有个落晖池,落晖池中的水是神女赐予他们的神水,传说中可治百病。
治不治百病,牧西雷还真不知道,因为他生来身体倍儿棒,从没生过什么大病,不像族里的那些老人家,经常跑来舀池水去给家里体弱的小孩子喝。
虽然喝了好像也没有什么用……呸呸呸!阿妈叮嘱过,不许他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晖山并不高,像牧西雷,一个时辰不到就能爬到顶峰,至于为什么每日都要来拜神女。
那是因为牧西雷小时候算过命,算命的说他天生缺了一魄,需每日去晖山山顶拜一拜西疆的神女,机缘到了,一魄归还,就会变聪明了。
其实他没觉得自己傻,只是他阿姐经常骂他傻而已。
关于西疆的神女,牧西雷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族民们都叫她神女,说西疆的一切都是神女赐予的。
牧西雷也不知道神女究竟长什么模样,晖山山顶的神女庙中有神女的神像,只不过经过岁月的侵蚀,神像脸部斑斑驳驳地,早已看不清面容了。
反正阿妈曾经说过,保佑他们西疆族人的善良神女,长得极其美丽,就像晖山山顶的日出一样美丽。
晖山的日出,是牧西雷几十年来见过的最美的事物。
今天,牧西雷也照常登上了晖山山顶,因为他没有忍住,在路上愣了一会儿神儿,所以又没有赶上日出参拜。
当他爬上山顶,还没来得及进神女庙,太阳已经从东边升起来了。
牧西雷懊恼地捶了捶自己的大脑袋。
错过了日出之际也没办法,他只好急急忙忙地跑到落晖池边,来不及进神庙点香了,只来得及隔着落晖池,远远地对着神庙门口遥遥一拜。
低头时,恰看到落晖池中心的荷叶上躺着一个人。
族长前几年说神女给他托梦了,梦中的神女说落晖池太过清静了,种些荷花挺好。
于是族长不远千里,从中原弄来了荷花种子,宝贝似的在池底铺满了灵石养着。
荷花因为吸足了灵力,长得格外喜人,花朵开得比人脑袋都大,一片荷叶上都能躺下一个人。
此时,那人背对他躺在落晖池中心的荷叶上,被影影错错的荷花荷叶遮挡得看不真切。
牧西雷迷迷糊糊地跳进池子里,受到什么蛊惑一般向池中心走去。
当看清那躺在荷叶上的人时,这傻大个儿瞬间臊得满脸通红。
那人竟是……光着的!
绸缎般的墨发丝丝缕缕地缠绕在肩头,尾端落在池水中,裸着的背肌肤细白如玉,衬着身下嫩绿的荷叶,仿若一幅活色生香的水墨画卷。
牧西雷在这一瞬间突然明白了,他阿妈说的,何谓和晖山山顶日出一样的美丽。
此时,一缕墨发突然慢悠悠地从那人耳后滑落,露出来一截白嫩圆润的耳垂。
牧西雷胸口的热气猛地窜上了头顶,他手足无措地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兜头盖到了那人身上。
而后粗手笨脚地将人一裹一卷,就从荷叶上抱了起来。
轻飘飘的。
头发也扫得胳膊痒痒的。
牧西梨梨刚起床,还正在门口漱口,老远就看见她那傻阿弟抱着个东西从远处奔过来。
那傻大个儿跑得飞快,边跑还边喊“阿妈!阿妈!”
牧西梨梨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水,蹙眉扬声道“喊什么喊!一大早就毁人心情!跑这么快小心摔你个大马趴!”
她不说还好,听她这么一说,牧西雷反射性左脚绊右脚,猛地一个跐趔,差点一头栽倒地上。
还好他往前冲了几步,稳住了身形。
牧西梨梨瞧见那傻大个儿快摔倒时还护着怀里的东西,像护着什么宝贝似的。
不由得疑惑道“你抱的是什么?”
牧西雷跑到她跟前,满头大汗,眼睛却亮得吓人,他问道“阿妈呢?”
牧西梨梨不答反问,抻长了脖子要去看他怀里的东西“你抱着什么啊?”
牧西雷捏着衣角盖严实了怀里的东西,侧着身子躲了躲,警惕地看着她“阿妈去哪儿了?”
牧西梨梨转眼看到从那衣角下面掉出来一缕柔柔的墨发,随着风飘飘忽忽地缠上了他的胳膊。
牧西梨梨瞪大了眼睛,惊道“你,你抱的是个人啊?!”
牧西雷被她吓了一跳,慌忙抱紧了怀里的人往后退去。
牧西梨梨惊讶过后,又兴奋地凑上去道“你给我看看!”
牧西雷慌忙护紧了怀里的人往草原上跑去,大声喊道“阿妈!阿妈!”
他阿妈正在草原上放羊,老远就听到了他的喊声,于是扬声应道“怎么了?”
牧西雷一叠声地喊着她从远处跑来,身后还紧跟着披头散发的牧西梨梨。
离得近了,牧阿妈叹了口气训斥道“梨梨!披散着头发像什么样子?外衣没穿就往外面跑!”
牧西雷跑到她跟前,喘着粗气将臂弯里的东西举到她面前,眼睛晶亮“阿妈!神女!”
牧阿妈还没反应过来时,后方的牧西梨梨已经追了上来,从牧西雷身后伸长了胳膊,抬手就去抓他怀里的人身上盖着的外衣。
牧西雷侧身用肩头挡了一下,牧西梨梨胳膊被撞偏,只是掀开了盖在那人脸上的衣角。
牧西雷还没来得及低头看,就听见身后的牧西梨梨一声惊呼后,像被掐断了脖子一般,猛地失了声。
牧西雷低头看时,也愣愣地看了半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