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澄星第二天早上醒来时, 脸贴在那人的胸膛上, 手心里还攥着他嫩绿色的袖角。
那人侧躺在床沿边儿, 脑袋别扭地歪在一条胳膊上,另一条胳膊圈着他的肩膀,手掌依旧还贴在他后脑勺上, 一动不动的。
额头贴着的衣服上有一大片干涸了的血迹,颜澄星怔怔地看了半响。
只要稍微表现出脆弱和迷茫, 那人就凑过来又是揉脑袋又是柔声安慰的。
只要在睡梦中适当表现出恐惧, 颤抖, 痛苦, 那人就会躺到床上像小时候那样拥着他入睡。
那……更过分一点的事呢?
颜澄星指尖动了动,松开攥着袖角的手指, 抬手缓缓朝那人脸上伸去。
当指肚触碰到冰凉的面具时, 那人突然一个激灵猛地往后撤去, 手足无措地从床上栽了下去。
颜澄星慌忙去抓他,只扯到了他的一片袍角。
陶乐吓得抱紧了脑袋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这个情景……第二遍经历了!
颜澄星也从床上坐起来, 坦然自若地抬手指了指他的衣服, 道“脏了。”
陶乐顺着他的手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袍角。
外罩的黑袍因为长了一截,所以一直拖在身后, 沾满了泥灰,刚刚又在地上滚了一圈,这会儿衣服上全是土。
陶乐抬头瞧了床上的星星一眼, 试探着伸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
小少年围着被子, 正襟危坐, 认真道“以后不要总是往地上坐,脏。”
陶乐拍衣服的动作顿了顿,而后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这句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是之前星星老爱坐门框上时,他曾说过的话……
颜澄星从怀里拿出来个木牌,宝贝似的托在手上,木牌骤然白光一闪,变成了一件白色的袍子。
“教我阵法的前辈说……”颜澄星拂了拂那轻飘飘的纱质白色衣袍,道“你身上那件衣服能隐匿气息,但只对金丹期以下的人有用。”
陶乐闻言捏着袍角的手顿了顿。
颜澄星接着道“所以我让他比着你身上的另做了一件。”
他抬手拍了两下那白色的袍子,骤然一个个金色的小型法阵在领口袖角衣摆上显现,盘旋而上。
盘腿坐在床上的小少年歪了歪脑袋开心道“穿上这件后,除了我,不会有其他人看到你。”
陶乐突然回想起看擂赛时,差点被那执法师叔发现的场景,于是他欢欢喜喜地答应了。
颜澄星看到那人捏着白色的袍子僵硬地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
陶乐怔了半响后,抬头看了看床上歪着脑袋眼巴巴的少年,底气不足道“你……转过去。”
颜澄星依言背过身去,身后响起换衣服悉悉索索的声音,他盯着帐顶不禁翘起了嘴角。
有什么,不能被看到的秘密?
陶乐迅速换好衣服后,道“行了。”
小少年转过身来笑着看他,眼睛晶亮晶亮的。
陶乐不自在地拢了拢轻飘飘的袍子,总感觉一阵风就能给这衣服吹飞。
胸前有两根垂着的带子,陶乐拎起来打了个死结。
颜澄星摊开手道“我帮你把换下来的衣服收起来吧。”
陶乐将黑色的袍子递给他,颜澄星轻轻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仔仔细细地叠整齐了,而后收到了他床角的箱子里。
此时,门外突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轻声喊道“师兄?你在吗?”
颜澄星起身去开门,门外的澄御看到他后慌忙上手抓住他的胳膊,高兴道“你是不是不走了?!”
颜澄星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发现他并没有注意到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
澄御抓住他的胳膊后怔了怔,而后惊讶地抬起两只手轮换着捏了捏他的手腕,惊喜道“你筑基了?!”
“嗯。”颜澄星点头“刚筑基。”
澄御激动道“再过一个月小灵境要开了,师父马上就回来了,他知道你筑基一定会很高兴!”
他攥着颜澄星的腕子就往外走“既然筑基了就随我回内门吧!”
颜澄星往里扯了扯胳膊表示自己的抗拒。
澄御疑惑道“怎么了?”
颜澄星收回胳膊道“宗门里已经筑基的师兄弟们比比皆是,只是筑基修为还不配进入内门修炼。”
澄御无奈地摊了摊手掌,愣愣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后,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高兴道“那我去把你的宗服和弟子符拿来!”
颜澄星一把拦住他作势飞奔的脚步,道“不用。”
“为什么?”澄御蹙眉不满道“为什么不要?以前是因为没有灵力才上交弟子符的,但是你的名字一直保留在宗主大弟子的位置上,现在有了灵力想要拿回弟子符怎么了?”
颜澄星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道“等有一天我突破金丹期时,再接受弟子符,这样才配当师父的大弟子。”
澄御闻言愣了一下,而后笑道“好,到时候我们一起修炼。”
颜澄星转身回屋从枕头底下摸出来个小袋子,是上次澄御给他灵药时塞给他的。
颜澄星把袋子递给澄御道“拿着。”
“是我寻的那些灵药起作用了吗?”澄御顺手接过来塞到胸口里“你上次给我的那些木符还没用完,怎么又给那么多?”
颜澄星道“是,吃了那些灵药起大作用了,所以我才那么快筑基的。”
澄御笑道“那可是我跑到西疆给你寻的药,哎你上次给我那个烈火符阵也起大作用了,你都不知道那次去猎灵兽,要不是这个符阵,我的小命都差点丢了,还有上次……”
陶乐站的有些累了,于是在桌子旁坐了下来。
在一众玄门宗弟子眼中,温文有礼,稳重强大的澄御师兄,其实是个话唠少年。
颜澄星倒像是习惯了似的泰然自若地同他站在门口,澄御说几句,他还认真地点了点头。
澄御正说得高兴时,骤然丹田一阵刺痛,他眼前一黑猛地一个跐趔就要栽倒。
颜澄星脸色骤变,一把扶住他的胳膊道“怎么了?”
澄御蹙着眉头恍恍惚惚地缓过神来,丹田并没有什么异样,刚才那一瞬间的刺痛好像错觉一般。
他站直了身子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事。”
颜澄星看他面色红润并无不妥,于是松开了扶着他胳膊的手。
就在颜澄星松开手掌的一瞬间,抬眼时,越过澄御的肩头看到他身后的空气骤然荡开一阵诡异的波澜。
从波澜中心突然伸出来一只瘦如枯槁的手掌,指甲呈黑紫色,朝着澄御的肩头抓过去。
颜澄星脸色骤变,喝道“小心!”
一手抓澄御,一手拔出腰间的短剑,迅速朝那只手刺过去。
澄御只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古怪笑声,颜澄星手里的短剑已被打落在地,一只泛着青紫色的手掌已经紧紧地扣住了他的腕子。
澄御迅速转身调动全身的灵力,眼角的冰火图腾只是闪过一瞬就消散了,他举起的手掌空空如也。
澄御一脸茫然又震惊地看了看自己摊开的掌心。
虚空中骤然又伸出另一只瘦成皮包骨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肩膀。
一个粗噶的声音突然响起“行了,小娃娃,别白费力气了。”
话音落时,屋子里已经多了个瘦高的老者,身披宽大的红色衣袍,胳膊上绑满了彩色的带子,带子尾端坠着银色的铃铛。
他收紧胳膊将两个少年拽近了些,仔细打量一番笑道“颜筏小子的两个好徒儿,乖一点。”
话音刚落,颜澄星反手扣紧他的手腕,一脚蹬地,迅速岀腿向他脸侧袭去。
那老者惊了一下,反应迅速地躲了过去,而后笑道“小娃娃厉害啊。”
说完他抬起一根食指轻轻在颜澄星手腕上点了点“都说了让你乖一点儿。”
颜澄星骤然觉得浑身力气猛地一卸,两腿一软就跪倒在了地上。
那老者低头正对上一双满溢戾气的眸子,他愣了一下后,惊道“这是……”
伸出去的手掌还未碰到少年的脸,骤然一团橙红色的火焰直袭而来。
老者反射性手成爪形,一团火红色的火焰骤然在他掌心升腾。
两团火焰撞到一起,那橙红色火焰中心倏地窜起一朵墨黑色的小火苗,眨眼间将那橙红色的火焰染成了黑色。
黑色的火焰骤然膨胀而起将那火红色的火焰吞了个干净,而后直直地撞上了老者的手掌。
老者惊呼一声,猛地收回擒着澄御的手,掌呈刀形,将被火焰吞噬的整条胳膊斩断,迅速后退一大步。
他警惕地环顾了一遍房间,并没有发现其他人,只一处虚空像是正被火焰灼烧着,扭曲着。
老者眯着眼睛古怪地笑了两声,他刚刚被斩断的断臂处骤然响起一阵皮肉撕裂的响声,而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长出来一条新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