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华记不清她究竟活得多长时间。
活着,只是她观察那些曾经徨安的子民所得出的定义。事实上,她应该是用存在更为恰当。不知道什么时候,星球的龙脉生出了自己的意识,而她在注视数万年星球变迁后萌生出想要成为人的念头。
人生老病死,才叫活着。
作为星球的阿尔塔纳,在漫长岁月里她熟悉星球每一寸领土。花开花谢,一草一木,一切生灵尽在她的感知之下。
寂静,无言,在很久以前夜兔还没有诞生的时候,她的意识在地心深处迷迷糊糊,不间断地沉睡,再重新感知,又是同样静谧安详的世界。
十年,百年,千年,她仿佛陷入无尽的单调空间,星球上出现了茂密的森林,川流不息的河流,互相警惕避让的野兽,万物生灵懵懂中,对她存在着天然的亲近。即便它们都不说话,沉默的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下去,这是一种奇妙又默契的联系,好似天地遵循着心照不宣的法则,一成不变,就这样相互扶持静静地走到灭亡,平静如水。
江华有时候烦恼野兽厮打,它们这些不懂事的家伙总是枉顾身边花草生灵的惊呼,还会撞碎不少她为数不多有印象的乖孩子们。
嗯,顽强存活亿万年的活化石们被江华称为乖孩子,没毛病。
江华为这些到处横冲直撞的坏小孩操碎了心,醒来若是发现这些坏小孩又在搞三搞四,她不介意让它们感受老好人的愤怒。
嗯,数亿年短暂的发飙,她脾气好得不可思议,没毛病。
于是——
山洪暴发!
地崩山塌!
火山喷发!
你的徨安母亲永远是爱你疼你的老母亲。
爱之切,打之重,没毛病。
江华收拾完搞三搞四的坏小孩们,神清气爽,又陷入了沉睡。不出所料的话,接下来将有很长一段时间,徨安将风平浪静允许她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
可不曾想。
轰隆隆的惊响此起彼伏,犹如霹雳雷鸣,利刃般划破了地心静谧的气氛。力量凝结成液态,充斥着整个空间。此时温度急剧升温,原本滚烫的热流蒸烤,剧烈地沸腾起来,宛如一个恐怖未知的炸弹。
极致的力量相互碰撞,犹如困兽之争,在不断升高的温度下愈演愈烈。
徨安之主,阿尔塔纳江华,醒了。
与此同时,徨安这座静谧已久的星球,繁衍了一个全新的种族。
一个极致灿烂,弥补徨安无尽灰暗如同曜日璀璨的生灵。
——
蛇形怪物巨大的鳞片七零八落,那在灰暗里散发出绚丽彩光的美丽积上厚厚的尘土,天空中不断掉落碎石灰尘,不用多时便被掩埋在地下。失去了保护作用的鳞片,蛇形怪物可怜得就像是拔了毛的公鸡,只能在猛烈的挨打里痛苦的咆哮,连挣扎的力气都所剩无几。
它所在的是一望无际的恶劣沙漠,方圆百里凹陷成一个小型盆地,不断的流沙从高处涌入盆底,喂了怪物一嘴的沙子,可它依然顽强的凄厉尖叫。
被打得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只有嘶喊,证明它不屈的最后倔强!
江华舍弃了碍事的斗篷,穿着白色偏襟长衫和方便行动的白裤,眼眸呈现出忧悒静谧的蓝色,那一汪蓝色如同月光洒满江潭美丽得惊人,可那深潭下,蛰伏着凶恶冷静的猛兽,透着平静的湖面凝望着外界。
那双潜藏着秘密和危险的眼眸轻轻合拢,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无人了解她的心事重重,也走不进她忧郁的世界,她犹如烟雨中飘然经过的撑伞美人,安静路过别人的心扉,不留下任何痕迹。
而这位古典美柔弱的美人,一只手拽怪物足有一幢高楼粗壮的尾巴,充分发挥了蛇形的柔韧优势,像甩鞭子一样狠狠甩着巨大的怪兽。
怪兽:“Q A Q”
谁定义的古典美!去它哔—的柔弱美人!放开它的小尾巴!
长得好看的都是变态吗!
“彭——”长时间猛烈摔打,再皮糙肉厚也没了脾气,怪兽眼冒金星地摇晃着脑袋,突然眼眶湿润,汩汩蓝色的血液从头顶伤口流淌下来,糊了满脸,整个怪物狰狞得难以言喻的可怕。
那颜色鲜艳的血液大片大片的滴落在干涸的沙漠里,里面含着腐蚀剧毒瞬间侵蚀地面,仿佛绽放出妖娆的花。
江华嫌弃的哼了一声,松手任由沉重的怪兽啪嗒掉在了地上。
由于星球衰弱,再强的阿尔塔纳也不能阻止力量流逝。她如今成为这座巨大的坟墓最后的守墓人,也是唯一供养徨安的养料。从前凝聚在身上的力量在源源不断反哺给母星,无时无刻,清楚的提醒她,这颗星球衰败得如同垂暮的老人,已经那种死亡胁迫的濒临号角。
她是不死不灭的阿尔塔纳,只要她身在徨安,她和她的星球终有一日会恢复如初。
但这不能避免她像个老年人般不经意想起从前的事情。
偏偏想起的是最初见到夜兔一族的情景。
当年她以为坏小孩最不乖就是打坏家里的东西,她爆发几下循循教导,总能变成乖孩子。没想到天外有天,是她太年轻了。
破坏东西算什么,夜兔,他们,一群小不点,会拆家啊!
而且大片大片的拆!
天晓得她一觉醒来,发现曾经溪流变沧海,曾经高山变平原,曾经森林变草林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一想到这些记忆,江华就有几分暴躁,她心想是漫长岁月的无聊折磨她开始胡思乱想,她必须让自己时刻战斗,不有其他。
自从这群蛇状怪兽降临徨安,她便每日与之搏斗,可能是因为脑容量不够,它们不计打也不计仇,恢复速度堪比夜兔,等伤好得七七八八就迫不及待的挑衅,江华如今看它们眼睛放光就狠狠揍他们一顿。
总结来说,她的生活如今便只有漫长的战斗。
睡觉,吃饭,打怪兽。
果然,那些令兔暴躁的想法清空了脑袋,很多年的时光,她只在刚才走神想起来过往。
怪物:“嘶嘶嘶!”
我们只是你无聊的消遣吗!你揍我们无不无聊!
抱紧它们的小尾巴。
江华平复了那疯狂躁动的烦躁感,垂眸居高临下,静静地看着地上缓缓扭动的怪物,战斗所造成的飓风仍然在沙漠里呼啸,她那头明艳的头发飞扬在风中,遮掩住她面无表情的脸。
伸手将碎发别在耳后,江华一怔,落寞地看着远处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沙漠地平线。
以前,这里是郁郁葱葱的田园啊。
同样的金黄。
真可惜,再也听不到那,风吹麦穗的声音了。
“你的愿望是什么?”
徒然,一个声音细微的在江华脑海里出现。
非凡的战斗意识几乎瞬间拉起警报,年轻美丽的女人肃容,浑身上下紧绷,蕴含着强大的爆发力量。
“你的愿望是什么?”
那个声音不厌其烦重复,好像一个小孩子,一定要得到大人的回答。
江华没有发声,当机立断放空了大脑。这个声音凭空响起,而且直接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断断续续,仿佛从很远很高的地方艰难模糊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