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国,嘉昱二十年,春末夏初,云湾村,许家。
“我救了你。”许靖炎嘴角含笑,语调温和,仿若闲话家常一般,说出口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端的是意味深长。
“所以呢?”莫君然好似没有察觉其中逼人意味,身体随意往后一仰,姿态闲适歪靠在椅背上,宛若午后太阳底下打盹的猫,慵懒惬意。
许靖炎但笑不语,只将面前一份文书往莫君然跟前一推。
“这是?”莫君然垂眼望去,入目是板正的楷书“莫君然”三字。
“户帖。”许靖炎笑眯眯竖起三根手指,“你又欠了我一回。”
“咦,怎么是三不是二?”莫君然凝眸思索,随即恍然,神情颇有些一言难尽,“我想我应该没眼花,你术数也没那么烂,说吧,这多出的一个人情又是为的哪般?”
“你在我院子里住了小一月,一应吃喝用度皆比照我……”
“呵——”莫君然不觉莞尔,这人还真是精明,半点亏都不肯吃,把账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按许靖炎这么个算法,他可不就欠了眼前这人三回人情?
莫君然并未就此对他生出反感情绪,相反觉得兴味盎然,他一点都不急,好整以暇望着对方,等待下文。
果不其然,见他如此沉得住气,许靖炎只得无奈先行开口,毕竟是他有求于人,即便他对莫君然有恩,也不好老端着架子:“家里遇上点事……”
许靖炎三言两语将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末了提出请求。
莫君然挑眉:“挟恩求报?”
“是。”许靖炎坦然承认。
“你从哪看出我有能力帮你?”莫君然目露好奇。
“怎么,你不行?”许靖炎不答反问,眼角眉梢说不出的恣意风流,挑衅意味十足。
“……”男人怎么能承认自己不行?别管什么方面。莫君然被将了一军,心情却出奇的好。许靖炎平常一笑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正所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种风情万种的时刻他还真是头一回见,饶是莫君然见多识广,都有一刹那被煞到,也就不计较对方算计他那点小心思。
“好啊,这事我应了。”莫君然漫不经心回道,许靖炎还来不及高兴,后半句姗姗来迟,“你都不怕我把事情搞砸,我又何惧?”
许靖炎:“……”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偏莫君然在这事上先天立于不败之地,自无半点焦躁,一派气定神闲。
许靖炎满是无奈,可他又能如何?只得甘拜下风,再在此事上纠缠下去,他讨不着好,干脆话锋一转,结束话题:“那你好生准备一下,有什么要求直接跟我说,无需客气,再有几天菱花汛结束,你看什么时候合适,随时可以出发。”
话落,许靖炎从容大步离去,莫君然却愣是从中看出对方那么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目送许靖炎身影消失在拐角,莫君然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漂亮的弧度,眼中尽是玩味。许靖炎这人真有意思,他很期待揭去他身上那层伪装,窥看其后风光,好比如方才昙花一现的风姿,想必一定非常有趣。
许靖炎原以为以莫君然不把自己当客人看待的自来熟厚脸皮样,定会提出诸多要求,谁成想他竟连半点额外条件都没提,只要了最基本的船和捕捞潜泳工具,嗯,外加附带捎上一个他。
许靖炎心如猫抓,却硬是忍住,什么都没问,只按照莫君然所提悉数照办。他会请莫君然帮忙解决家里麻烦,自然不是凭着一时冲动,莽撞而为。或许一开始他的确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却非纯然赌博,谁让莫君然这人浑身上下都透着古怪,且时常玩失踪,还一消失就是好几个时辰。
许靖炎曾无意间在一处偏僻海岸撞见他下海,当时两人相距甚远,他这么随意一瞥,居然第一时间就被对方发现。
莫君然回首冲他一笑,下一刻就一跃入海,之后好半天不见动静。
许靖炎当初还担忧来着,结果白担心一场,晚饭时分,莫君然如往常那样自觉自发出现在他面前。
就是从那一刻起,许靖炎对莫君然多了份关注,留意多了,自然发现莫君然玩失踪,十有八~九是入海,也不知道大海怎么就有那么大的魅力,如此吸引对方。
令许靖炎始料未及的是,他甫一开口,莫君然竟如此轻易就答应下来。看来,他这是赌对了。
相处小一月下来,许靖炎对莫君然不能说了如指掌,有一点他却能确定,莫君然不是狂妄自大之徒,他既然敢答应,那就绝非空谈,事情可行性不说十成十,七八成总有。
收起纷飞思绪,许靖炎在家人不甚赞同的目光下,沐浴着午后阳光,随莫君然乘船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