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豪车里,老人正闭目养神。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绸褂,看起来精神不济。驾驶台前燃着一只精巧的铜质香炉。
袅袅的檀香从孔洞间游出,不一会儿就飘散无形。
老人等这只香燃尽,悠悠睁开眼。
“来了。”他说道,声音有种老人独有的暮气。
司机听到指令,训练有素地打开了车门,对着迎面走来的男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蔺从安看也不看他,面无表情地坐进了后座。
“爷爷。”他恭敬地低头,脸色不太好,却没有对着父亲的那种尖锐的抵抗感。
蔺爷爷今年已经八十九了,早些年身体不好,一直在国外修养。
蔺从安小时候跟着父母长大,和爷爷没有什么亲情,但在他刚接手公司的那段时间,受过爷爷的关照。
“青州出事了?”老人声音虽轻,口齿却还清楚。
蔺从安道:“您明知故问。”
老人轻笑一声:“你啊……就是固执。”
蔺从安不想与他打太极。
他舟车劳顿地赶回家,昨夜几乎都没能合眼,就是为了早点回家和郁久一起看电视。
郁久还说特地给他做了饭。
结果远远就看到了爷爷的车停在不远处,显然是来找他。
不直接上门打扰郁久已经是老爷子最大的尊重了,蔺从安不想因为其他事情起争执,万一再打乱晚上的安排,得不偿失。
“您有什么事直说吧。”蔺从安看了一眼时间,七点十分。
蔺爷爷唔了一声:“这次的事情,是你爸做得不对,但你的想法也有问题。”
见蔺从安沉默,蔺爷爷也不等他回答:“你把公司管理得很好。可没有下一代,公司再好,等你百年以后也不是你的了。那你辛苦一辈子,图什么呢?”
蔺从安:“就算有下一代,我死了也不是我的了。”
蔺爷爷悠悠道:“后代怎可和外人比?就拿那个都宙说……你和他年少相识,关系极好,还将宁乐交给他管,可到头来呢?不是一家人,总归会有二心……经过这次的事情,你还没明白吗?”
不提都宙还好,一提他,蔺从安浑身的戾气简直压都压不住。
他半晌才平静下来,突然笑了一声:“随你们吧。”
他将车门打开:“你们总是有莫名其妙的要求。小时候说我只要活着就行,长大了莫名就要我有雄韬伟略能撑得起公司,现在又突然让我搞个后代传承你们的伟业。想得真多。”
他冷漠地回头看了一眼车里:“权利给到我手里,想收回去就难了。”
蔺爷爷终于露出明显的不悦:“从安!”
蔺从安关上车门前,只留下了一句话:“尽管作吧。”
老人深深叹了口气,手腕上的佛珠下面的流苏垂着,在他心中漾起波澜。
他喃喃道:“这孩子,还在怪我们啊……”
司机是蔺家的心腹,闻言劝了一句:“老爷子莫生气,我们现在是回去吗?”
老人疲惫地阖上眼。
往事还历历在目。
从安出生的那年,整个蔺家高兴坏了。众人不知道怎么对他才好,是真正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从安他母亲自从大儿意外死了,精神状况就不太好,折腾这么多年得了小儿,整日的将人盯在眼皮底下。
自己在国外养病,照看不到家里,以为那么多人看管总能把孩子养好。
殊不知某年秋天他回国,看到四五岁的小娃,全然颠覆了自己的想象。
太怯弱了。
小从安不皮不闹,什么都不敢做,话也说不流畅,像个被吓大的兔子。
别的小朋友去草丛里玩,他不敢去,说里头有吃人的虫子。也不敢去儿童泳池,说池水会咬人。别的就更别提了,对他来说,整个世界如同一个魔窟,只有家里是安全的,视线内还一定要有佣人在。
蔺爷爷虽是觉得不妥,却也默认了蔺父蔺母的养育方式——孩子知道惧怕,便能最大限度地远离危险。
大儿的悲剧,他们承受不起第二次了。
可是随着孩子渐渐长大,许多事情不受控制了。
孩子长歪了,家里鸡飞狗跳,这种一触即发的状态持续了很多年。
也就是从安接手了集团,慢慢掌控权利后,人才沉稳了些,家里也清净了不少。
可这还没清净几年,又开始因为新的问题闹。
司机将车开出小区,蔺老爷子看着窗外划过的车灯,茫然地想:是我们的错吧?所以遭了报应。
可是从安又做错了什么呢?这样一意孤行,惩罚的同样是他自己啊。
郁久在厨房噼里啪啦地炒菜。
他拟的菜单是番茄牛腩汤,鱼香肉丝,辣子鸡丁,还有干锅花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