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梦眉间轻蹙,漠然地别开了头。
莫三刀咽了口唾沫,不得不开口替鬼婆婆辩解道:“你被毒虫咬伤之后,是我师娘救了你。”
花梦自然一怔。
莫三刀迎上她探究的眼神,语气里竟有一丝温柔的安抚意味:“她不会伤害你的。”
却也不知是在安抚花梦,还是那厢窝着火的鬼婆婆。
花梦略一沉默,低头收好散落在石榻、地上的物件,关上药箱,起身在石榻上坐下:“那是因为,我对她来说还有用吧?”
莫三刀当然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一震之后,去看鬼婆婆,却见鬼婆婆压下火气在石案旁坐了,很神闲气定地道:“你倒是把自己的身价抬得挺高。”
花梦自知被损,却毫不在意,随口反诘道:“跟如今的合欢宫比起来,还是望尘莫及。”
她并不知宫中生变,鬼婆婆眼下已为人鱼肉,只当自己与峨眉、武当大部队走散全系她从中作梗,心下自然不怀好感,加之对哥哥一事不能释怀,故纵知被她救下一命,也仍难消芥蒂。
鬼婆婆轻哼道:“身子板不见得有多强,嘴巴倒是厉害。你既知道我合欢宫眼下身价正高,就该明白,我即便拿了你,也威胁不了那些对盟主之位垂涎三尺的家伙。换句话说,你对我而言,非但没有一点儿用,反而是个累人的包袱。我看在我徒儿的份上,救了你这包袱一命,你不道谢便罢,反倒阴阳怪气,趾高气扬,这蓬莱城的家风,可真是让我受教了。”
花梦到底年轻,招架不住这夹枪带棒的一番攻势,涨红着脸“你”了一下,羞愤之中竟难以措辞。
莫三刀被夹在二人中间,既不愿冒犯鬼婆婆,又不忍看花梦吃亏,简直度秒如年,焦头烂额。
便在这艰难时刻,暗影里突然响起一记啼哭,三人循声看去,竟是白彦把阿冬给弄醒了。
鬼婆婆皱眉道:“好端端的你掐她干嘛?”
白彦把手从阿冬那肉团一样的脸颊上拿开,一语惊人:“看看死了不曾。”
“……”三人默然。
阿冬本是被灌了迷药的,冷不丁给白彦重重掐醒过来,脸颊上当即红了一大块,一时窝在白彦怀里上蹿下跳,哇哇大哭,换作平常,必然要遭来极为猛烈的斥责、嫌弃,可这回白彦却像发了慈悲似的,格外大度温柔。
只见他宽大的手掌在阿冬后背上轻轻地拍,安抚着哄了几下,待阿冬的哭声渐渐消停下来后,又石破天惊地问她:“吃不吃饴糖?”
阿冬泪汪汪的眼里登时冒出星星来,乖溜溜地把脸上泪水一抹:“吃。”
白彦忍俊不禁,自怀里掏了用油纸包着的饴糖来,给阿冬拿出一块,送到她嘴里吃了。
阿冬含了糖,一个腮帮子鼓鼓的,满足地眯起眼睛来,朝白彦笑。
这糖还是上回大船泊岸采办时,码头上卖饴糖的小贩见他独自带着孩子,硬卖给他的,幸而还剩一半,拿来哄人,实在能省下不少麻烦。
白彦把沾了糖的指腹放在唇边舔了下,便要收起油纸,阿冬忽极快地从那里边又抢出一块来。
白彦眉间一蹙。
阿冬到底是个极有眼色的,一怔之后,立马谄媚地把糖块往白彦嘴边送去:“阿彦也吃。”
白彦眼底涌起一丝狡黠笑意,旋即微微张唇,那块奶油色的饴糖便缓缓被阿冬拿手送入了他的口中。
阿冬含着自个那块,又看着白彦那块,舔舔嘴:“甜不甜?”
白彦一勾唇,声音慵懒:“甜。”
“……”边上三人又默然。
莫三刀清清嗓子,目光已不知不觉到了花梦身上,见昏暗的火光之中,她抱着双膝垂眉而坐,脸上罩着一层淡淡的落寞之色,便鬼使神差地向白彦讨要道:“白眼狼,给我来一块糖。”
白彦斜飞的剑眉微不可见地一挑,直接把剩下的一包糖的封口拢紧,继而向花梦扔了过去。
花梦接了糖,莫名其妙,抬眼去看白彦。
莫三刀气得脸黑:“……”
白彦淡淡道:“反正给了你,你也是给她。”
莫三刀仿佛能听见自己牙碎的声音。
要不是花梦刚给他把伤缠好,他一定要上去狠揍他一餐。
花梦捧了糖,又听了白彦的话,糖虽还未入口,却已在心底化开了丝丝甜意。她扭头去看莫三刀,见他一张脸又黑又红,都快赶上了包公,原先的低落情绪不由化作轻笑:“你要吃啊?”
莫三刀抿抿嘴,倔强地道:“不用。”
花梦嘴角笑意更浓,目光一转,看见对面沉默良久的鬼婆婆,想到先前两人的拌嘴,不知为何,这会儿竟也不那么气了。
“你……要吃吗?”到底是被人家救了一命,花梦收敛笑意,向鬼婆婆客套道。
鬼婆婆阴着一张脸,默然拿起金杖,一声未吭,转身向石室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