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得有点沉闷。
从俞襄进门,邢江来除了在喊人的时候淡淡嗯了一声,全程一言不发,光是寒着脸坐在那里就足够让人脊背发麻。
吃完,邢觉非提出亲自开车送父母回家,俞襄很懂事地没跟过去。
直到夜里十二点多,门口才传来响动。
辗转许久的俞襄腾地从床上翻身下来,光着脚就往外冲,然后一把跳到邢觉非身上,挂着脖子用鼻尖不停地蹭他。
邢觉非兜住她的脚,说:“以后记得穿鞋,会着凉的。”
俞襄把脸埋在他肩膀,声音闷闷地:“我怕来不及。”
“怎么会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不急。”
俞襄紧了紧手臂,亲他的脖子,亲他的耳垂,亲他的下巴,嘴唇,眼睛……格外缠人。
邢觉非不动,任由她发泄。
成长过程中遇到的种种坎坷,让俞襄进化出了坚硬的铠甲,貌似百毒不侵刀枪不入,但邢觉非知道,她只是把柔软的、脆弱的那个自己藏在了里面,小心翼翼,虚张声势。
可怜又可爱,心动,也心疼。
等洗完澡躺倒床上,俞襄迫不及待地要去脱邢觉非的睡袍,男人抓住她的手,笑:“今天这么主动”
俞襄不说话,眼神执拗。
身体的亲密,是如今最行之有效又直接的慰藉。她迫切地需要一种安全感与归属感,来填补内心惶然敞开的洞。
邢觉非也没再说话。
他们沉默地、急切地占有着对方,每一声喘息都无法压抑,每一个深吻都过犹不及,血肉融合,骨骼重构,专注得连呼吸都快忘记了。
结束后,俞襄用指腹抚摸着邢觉非背上裂开的伤口,声音比动作更轻:“他打你了。”
“确切地说,是拿东西砸的。”
“烟灰缸”
“好像是阿杜的食盆。”
俞襄开灯给他重新上药包扎。
邢觉非感觉到她的手在抖,无奈:“别怕,这不影响什么的。”
“我没怕。”
男人干脆把人抱在怀里,专注地看着她,只有她,仿佛其他的人和事都是虚无和不重要的。
俞襄蹙着眉,一字一句地陈述:“我真的不怕。”
“害怕也不要紧。”
她就这么哭了起来。
邢觉非看得出,俞襄很努力地在控制自己,也很想停下,但就是停不了。
俞襄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
俞建桥躺在那儿,太平间里的空气阴冷腐;舒秀琴始终不肯多走出一步,只说,你认错,认错就好了;乔亚飞在最脆弱的时候保护过她,却也趁虚而入,妄图得到更多……
俞襄有很多理由软弱,靠着眼泪过活,但她太怕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喜欢弱不禁风、心思敏感又成天哭哭啼啼的女孩。
舒秀琴就是这样的,她不想成为第二个舒秀琴。
宣泄完毕,俞襄如梦初醒一般地把眼泪全抹了,不停地摇头:“对不起,我平时不这样的。我真的……”
“襄襄。”邢觉非掰着她的肩膀,让人和自己对视,“永远不要为真实的情感感到抱歉。”
“我甚至……很感激,感激你把最真实的一面毫无保留地给了我。”
他何德何能。
和儿子大吵一架,又与秦月白拌了几句嘴的邢江来,深觉家里没一个正常人,便赶早带着老助理去了江城。
不管是探访婧婧她们娘俩,还是查一查那个俞襄,都要走这趟。
正值清明节,邢江来先去给俞建桥扫了墓,这才按消息寻到家属院里。
在某栋楼下,他让助理客气地拦下一个中年男子问情况:
“这边有没有住着一户姓孟的户主叫孟汉桥,妻子姓舒,叫舒秀琴。”
男子点头:“秀琴啊,有的有的。”
“请问,她们家住几楼几号”
“三楼,302。”那男子说完又加了句,“不过现在没人的。秀琴扫墓去了,一大早就走了,还没回呢。”
邢江来疑惑:自己才从公墓回来,并没有碰到舒秀琴啊。
助理接到示意,继续问:“舒女士是给家里长辈扫墓去了”
那人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你们可能不知道。秀琴啊,命不好。第一任老公走得早就算了,后来再嫁,大女儿静静也去了不说,孟汉桥隔天就突发心梗,一起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她每年要跑的地方比较多,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婧婧已经去了
邢江来的神色凝固在脸上,一时间是又悔又恸,眼前一黑,当时就要往后倒,老助理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劝道:
“邢董,生死自有天命,您看开点,千万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
就在这时,中年男子朝某处招招手,用江城话说道:“小游!亮子!快快快,你屋里来客了!”
舒亮正像押犯人一样把孟游架着往这边走,听到话,两人看了眼邢江来,面露茫然。
孟游今天没有跟着舒秀琴去上坟。
一没心情,二有要事。
爆料俞襄当小三的那条微博,虽是打着替孟静伸张正义的名号发出来,却将孟家人好不容易才跨过去的坎儿,又给送到了跟前。
孟老太太暂时还不知情,但消息灵通孟家二叔已经开始借题发挥,非逼着舒秀琴,代替俞襄给孟家人赔偿精神损失费。
说白了,就是要她把这套房子分一半出来。
反正孟游也是个女儿,不比他家那猪一样的傻儿子更需要一套房。
而孟游也被同学们一天天问得烦了,后来干脆见谁都是一句话:“不知道!再问自杀!”
她确实是不知道。
事情发生时,孟游也才刚小学毕业,当天被父母关在关家里锁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才断断续续从家人的争吵声中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孟静死了,她经由孟家人洗脑几年,开始时也觉得是俞襄害死了大姐,可最近,孟游仔细想了想,又觉得睡一张床上一起长大的俞襄,虽然脾气差还老找她打架,但……不像会做出这些事来的人。
她还记得某个冗长无聊的暑假,家属院的小孩儿们都挤在空调房里,围着看古天乐版《神雕侠侣》的重播。
有人拉着俞襄说:“你长得真像那个郭襄,名字也像。”
乔亚飞那时候已经和孟静在一起了,两人正头挨着头说话,听到这个相视一笑,也附和:“还真有点。”
大家嘻嘻哈哈起哄。
“你反正已经改过一次名,就再改一遍、叫郭襄得了。峨眉派开山祖师呢,多厉害!”
“郭女侠,杨过送你的三根金针在哪儿拿出来看看。”
“襄襄,你以后要一见谁来误终身”
俞襄那会儿还没满14岁,正是刚开始长主意的中二年纪,插着腰就把起哄的人都喷了回去:
“我才不做郭襄。什么金针银针,不过就是哄小孩的,才不稀罕。我以后喜欢的人必须只有我一个,要不是这样,就算拿三万根金针来讨好我,我都不会搭理他!”
等俞襄说完,大家只笑她年纪小不经事,明明什么都不懂,却理直气壮的说些不切实际的话。
孟游忘了自己有没有跟着那群大孩子笑,但她却一直记得,俞襄说这段话时的笃定表情。
这样的俞襄,想来是看不上乔亚飞的吧
不过,孟游暂时没空深入思索俞襄的清白与否,她大早上就出了门,去了舒亮家里,想通过张媛找到白雪。
……然后打一架。
这帖子里的某些讯息,不是当事人亲历者根本不可能知晓,而孟游想了一圈,也只有那个白雪做得出来了。
她恨不得把这个惹是生非的女人给撕了。
舒亮和张媛当然也知道。
让丈夫将孟游领回家,她只说:“其余的我来处理,你把这孩子看好,免得让事情变复杂。”
舒亮照做。
这边,孟游听了邻居叔叔的转达,知道邢江来过来找“静静”,便以为他也是趁机会来打听旧事的无聊人士,满脸不耐烦:
“我静姐都死了多少年了,您现在还来干嘛”
舒亮把她拉到一边,对着邢江来说了句“叔叔不好意思,她心情不太好”就准备走。
谁知,孟游忽然转身来,试探着问:
“大叔,您要找的……是孟静,还是俞婧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没有乔渣男、柳暗花明又一村、love and peace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