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句“小非哥”,俞襄的脸色随之明显一变。
等反应过来对方是谁,她复杂的神情中,又掺了几分惊讶与慌张。
邢觉非挑眉:这什么表情?自己又不吃人!
男人施施然起身,绕过桌子,踱到俞襄面前。他好看的唇角微微扬起,带着胜利者的得意倨傲:
“小、马、哥……?我倒是才知道,员工可以这么称呼上司的。很有新意。”
感受到他落下来的锐利视线,俞襄垂首不语,指尖发凉:自己好像又闯祸了。
而盯着俞襄头顶的发旋和微颤着的睫毛,邢觉非却想:再稍微“出几口气”,就把之前的事情都揭过吧。
什么聋子,哑巴,脸盲,手表,祖宗,甚至男朋友……
一桩桩、一件件,他懒得计较了。
计较太多,让人不快乐。
况且,他是自愿陷进这个死局里的,又怎么能怪在俞襄身上?
清了清嗓子,邢觉非用手指戳了下桌上的食品袋,故作刻薄:“这些是什么?又送礼又认哥的……难怪马经理对你格外上心。挺好。”
男人不知道的是,他释怀之前的最后一次傲娇,让事情往奇怪的方向发展起来。
也许是误会,也许是领会。俞襄听出邢觉非话里的“深意”,猛地抬起头。
她抖着唇,声音发颤:“邢总。马经理他确实对我……不,对下属都很好。但这只是他为人宽厚热心,绝对不是您所理解的‘格外上心’,或者别的什么意思。希望您不要妄加揣测。”
邢觉非没搞懂她的脑回路。
不等他想明白,俞襄继续道:“至于吃的喝的,说到底也没几个钱。我要真想贿赂,不会送这些拿不出手的东西。”
“而小马哥这个称呼……”她抬眼,直视邢觉非,有些紧张,“不是谁,都值得我喊一声哥的。”
就比如你。
俞襄说完就要转身走开,气笑了的邢觉非长臂一伸,把人拉了回来:“顶撞完上司就想跑?”
同时他反省:自己确实不该提起马力,也不该无事生非拿话逗她。可这姑娘护起“自己人”来,还真是不管不顾。
邢觉非有些嫉妒,或者说……吃醋。
“看出来了,你确实很信赖‘小马哥’,也很维护他。”他闷声道。
挣开这人的手,俞襄退后几步,语气恢复恭敬:“邢总。不管是兼职还是提携,马经理这几个月帮了我很多,是个好人。我这么说,只是不想他被误会而已。”
“已经被误会了。”
想起她在停车场塞给马力的那袋零食,邢觉非无奈:“很多时候,你真的不够谨慎。不管是之前,还是今天——私下送吃的这种行为,有多容易造成不良影响,你考虑过吗?”
俞襄一愣。
可她想到的,却是国庆节传到网上的那段视频,以及同事刚才发给她的微信——“她爬上了马经理的床”“老马真不容易,好事做尽还被误会”……
自己的行为,真的造成了不良影响、让马经理难做了吗?
他会不会被邢觉非开掉?
毕竟,没犯大错的江玲已经被那人辞退了,负责维护电梯的设备部主任也在同一天降了职,再加上胡宗明……
回想了下她落在邢觉非眼里的种种表现,以及这人每回都明摆着的臭脸,俞襄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想必,邢觉非对自己成见颇深。一切的一切,不过是迁怒罢了。
既然横竖都是一死,俞襄不怕。
她只是舍不得才送到馆里的那条江豚,荆荆。
俞襄是江边长大的孩子,四岁就被父亲扔到了长江里扑腾。是以,她对江河湖海、鱼鳖虾蟹,感情很是特殊。
而江豚荆荆,就来自于她的家乡。俞襄每次看到这只爱笑的小天使,心里都会生出股莫名的爱护与亲近感。
前天夜里荆荆刚送来海洋世界时,她主动留下来值了一晚上班——逗它,陪它,安抚它,告诉它:这里就是你的家,别怕。
可现在……
强行抛开心底的不舍,俞襄深呼吸几口,盯着男人道:
“邢总,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也不必再费心地挑马经理的刺了。所有罪责,我一人承担。”
邢觉非撇开脸:“你这认错态度,我可不接——”
“您不用接受,我辞职。”俞襄说得干脆,走得更干脆。
干脆到某人都没来得及拦。
等她离开了办公室,邢觉非收起心里巨大的意外与深深的不解,挑眉,呼出口气,再重重坐回椅子上。
怎么话赶话的,就说到这一步了?
头疼。
亏得马力还夸俞襄聪明机灵。
兼职提携,加薪休假,哪样不是邢觉非双手送到她眼前的?道谢都找不对人,还曲解自己的好意……这条鱼,哪里聪明了?!
怄完气,邢觉非伸出手从食品袋里拿出个肉松小贝,优雅……嗯,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本来就该送给他的,吃一个,怎么了?
将辞职信交给部门主任,俞襄抱着纸箱,登上了回中江云庭的公交车。
小非哥……
想起刚从某冷血动物口中听到的那几个字,她拿出手机,翻到昨天晚上收到的信息:
舒亮:【我才从监狱回来。亚飞哥状态不好不坏,别的不愿意多聊,给钱也不要。就一直重复,特别想见见你。】
舒亮:【你不想见就不见。我能理解。】
压下鼻子里泛起的酸意,俞襄思来想去半天,回了消息:【我回不来。给寄你本书,下次去的时候带给他吧。】
她从托特包里翻出本加缪的《局外人》,搁在膝盖上,在扉页写下一行娟秀小楷:
“给小飞哥。
——襄襄”
这本书,她已经代为保管了许多年,是时候还回去了。
俞襄回到中江云庭,时间才下午三点半不到。
打开门,她就和边穿外套边往外冲的高有容,撞了个满怀。
“又值小夜?”俞襄侧过身让路。
高有随意嗯了声:“同事家里出了点事,让我顶一天。”说完,她又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地丢下一段话:
“饭在锅里、猫在床上、地板没拖、记得铲屎、门别反锁——”
俞襄翻了个白眼:“打住打住。再说下去,我要听成屎在锅里、饭在床上、记得铲猫了!”
高有容哈哈大笑。
“你耳朵这毛病,还有后遗症了?”她揶揄完,看了眼俞襄手里的东西,“这是——”
“辞职了。”
“……辞就辞了吧,锦鲤又不是只有那一条。工作的事我帮你留意下,趁这几天休息会。”
高有容正要踏出门外。走到一半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折回来:
“差点忘了。你那个便宜妹妹——叫孟游是吧?才给我来了通电话,说你关机了她联系不上。”
俞襄赶紧拿出手机:果然没电了。
看着她这副像是误了大事的慌张样,高有容摇头:
“你们不过是同母异父的姐妹而已,感情又不好,需要这么上心?再说,这姑娘电话里头的语气可是相当不友善,还没你一半可爱。”
“她……小孩子家不懂事,对不住了。”俞襄微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