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了半天冷静自持、云淡风轻的邢觉非,这会儿眼里终于起了点波澜——被吓的。
这姑娘……平时走的是这种路线?
直到电梯门打开,看到了马力等人惊恐惶惑的脸,他才从震惊中抽离。
“邢总!真是不好意思,我刚才只顾着朝前走了,谁知您……那个,江豚馆就在这层。您请?”
马力额头上汗如雨下。可等他看清随着邢觉非出来的俞襄,登时心如死灰——这姑娘八成是惹祸了,不然邢总的表情怎么会这么……怪异?
等等,老板衣服上的那块痕迹是什么?
马力又看向俞襄:作案工具——那半罐可乐,还在她手里拿着。
一切不言而喻。
马力心里那叫一个崩溃。
人鱼表演结束后,邢觉非就状似无意地向他打听俞襄的情况,马力一五一十回答,猜想,老板八成是看她没游好、准备赶人了。
他只得拼命帮俞襄说好话,恨不得把人吹得天上有地上无。
邢觉非自然知道自己是被马力误会了。可比起被人误会成别的意思,倒也不是坏事。
“我没打算把她怎么样。”他看向马力,当时甚至还挤出个笑,声音仍是冷的,“话说回来,在你眼里我就是个万恶的资本家,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随意开人,对吗?”
邢觉非当时那个那笑容,马力现在想起来还是脊背发麻……
回了回神,马力慌忙对着邢觉非鞠躬道:
“邢总,您别生气。”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这孩子她耳朵出了点问题。要是刚才做错了什么事,您多担待。”
闻言,邢觉非心里微震:耳朵出问题……她是聋哑人吗?靠读唇语交流的那种?
想起普吉岛上发生的种种,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女孩,神色复杂——眼里有怜悯,愧疚,以及比之前还重的罪恶感,和一点儿不易被察觉的惋惜。
难怪从头到尾,没听她开口说过一句话;就连笑起来,都是没声音的……
所以,自己这算是拐了个聋哑小姑娘到床上去?
有点趁人之危的意思了。
“她,完全听不见么?”邢觉非心有不甘地问马力,眼睛却还看着俞襄。
“稍微能听点儿响,就一点。”
“哦。”
他不再问了。
俞襄被邢觉非盯得很不自在。
围观半天,她大概是弄明白了:眼前这位,应该就是传说中那位玉面阎罗、开人圣手、挑刺之王……中江集团总裁,邢大boss。
完了个蛋。
她大概率要被拿来祭天了。
不过,马经理现在是在帮自己解释突发性耳聋的事吗?
小马哥!撒浪嘿!
是以,俞襄颇配合地朝邢觉非点点头,表情委屈:老板,虽然耳朵这事儿和泼可乐关系不大,但您大人有大量,能不能不跟我一般见识?
邢觉非一瞬不瞬地又看了她许久,终于撤下了目光,可神色依旧耐人寻味。
这表情落在马经理眼里,就是在憋大招。
他寻思着问题的根源,忽地一拍脑门,道:“邢总,俞襄她……她也不记人脸的,除了熟人一概分不清,所以待人接物上会有点欠缺。若是没认出您、有什么不妥当的举动,她真的是无心的!”
说完,马力把俞襄喊过来,示意她赶紧鞠个躬,把礼数给补上。
俞襄老实照做。等直起身后,又自作主张地对着邢觉非笑了笑,露出完美的八颗贝齿。毕竟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等等,为什么她笑完,老板的脸色反而更差了?
邢觉非这会儿的表情确实很诡异,而他心里,则是翻江倒海,波浪滔天:
原来,这姑娘不但是聋哑人,还脸盲。
她不记得自己了。
接二连三的暴击,让男人的大脑短暂地空白了几秒。回过神,邢觉非很想对俞襄说点什么,话未出口又咽了回去——场合不对,时机不对,一切的一切,都不太对。
在他沉默的间隙,马力抓住机会示意俞襄赶紧闪。俞襄当即弓着腰一路小跑,以光速消失在某人的视线里。
“马经理。”
俞襄走后,邢觉非猝不及防地开口,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可他叫完人,就开始低头整理衬衫袖口,耐心细致,一言不发。
谭磊和马力对视一眼:老板这又是在琢磨什么呢?
开掉俞襄?
倒也不意外。作死作成这样,无力回天啊……
几个人屏息凝神地等了会儿,这才听邢觉非继续问道:“刚才表演的时候,那个打头的人鱼叫什么?”
虽然没跟上老板跳跃的思路,但马力答得很快:“叫江玲。她以前学花样游泳的,底子很不错——”
“开了。”
邢觉非回得更快。
“中江不需要这种丧失集体意识的人。”
马力震惊。
“邢总,十一黄金周眼见着就要到了。江玲经验丰富,游得也好……表演部可少不了她啊!”他万万没想到,撞枪口上的俞襄没事儿,却折了个江玲。
“游得好的又不止她一个。”邢觉非难得多解释了一句,“照我说的做。”
无视聋哑搭档的配合意愿、擅自加快演出节奏、只图自己出彩……这个江玲,不仅没有集体荣誉感,也太冷血了。
比邢觉非这个万恶的资本家,还冷血。
更不巧的是,某资本家今天心情奇差无比。
开掉她……就当祭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