戳了儿媳这么多年的心窝子,想也知道老太太在二房的日子肯定不太好过。
宋师竹很想采访一下老太太,问她值不值得。
人命如蝼蚁的时代,能有老太太这样觉悟的人,真是不多了。
宋老太太被孙女孺慕崇拜的眼神看得起鸡皮疙瘩,她嘀咕道:“你娘还真是什么都跟你说。”
说出口后,她也是松了一口气。同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姑娘,老太太自然知道这种出身的小姑娘眼里有多不容沙子的。桢姐儿的身世比起寻常外室女还要不堪,可大孙女眼底除了同情外一丁点鄙夷都没有。
她笑了笑,眼中突然带出一抹暖色。
哪怕是心性最坚定的人,因着一个跟自身没有任何血缘的小姑娘,承受了亲人十年有余的负面抨击也会渐渐动摇。
老太太有时候想想,都不知道自己图些什么。儿媳孙子跟她离心,宋祯祯也被她养得胆小怯弱。她无数个夜晚静静躺在床上,都在怀疑自己当年的决定除了换来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就没有别的了。
可是今日大孙女给了她一个不一样的评价。
宋老太太心中一阵微酸,突然想起当年自己决意要保住小孙女时跟儿子的那场争吵,诸多委屈渐上心头。
她晃了晃脑袋,将涌上来的陈年旧绪全部抛开,突然听到宋师竹好奇道:“祖母这些年为什么不带桢姐儿回县里?”
小姑娘的嗓音脆生生的,就跟淌过心间的溪流一般,宋老太太眉眼松弛,反问道:“你怎么不气我给你娘找事干?”
宋师竹:“是我先问的。”老太太犯规了!
宋老太太也不跟她争这个问题,只道:“好钢用在刀刃上,情分也是如此。”
一个道理,能自己解决的时候,就别去麻烦别人。等到自己动不了时才去求人,才不会被人厌烦。
大儿媳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善人每日清晨施舍给乞儿一百块饼,都不如在乞儿饿得快要死时雪中送炭得到的感恩要多。李氏平时对侄女多好,也抵不过关键时候帮着相看夫婿的恩情。
许是私下揣测儿媳的心意,宋老太太末了补充道:“要是想不通可以来问我,别什么都跟你娘说。”
宋师竹点了点头,知道这就是婆媳之间的小别扭了。不过她还是觉得老太太猜错了她娘的意思,要是李氏不愿意,老太太再怎么逼迫都没有。到底还是她娘觉得小堂妹可惜了才会帮忙。
孙女眉眼飞扬,目若点漆,心中的想法一眼便知。宋老太太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带着绒毛的小脸柔嫩温暖,她叹了一声,是真觉得有些可惜的。
不说宋师竹昨夜救她的那一出,大孙女的眉眼和她年轻时如出一辙,祖孙俩单看眼睛眉毛,就知道是自家人。可她这些年和孙女相处的时间有限,临到宋师竹要嫁人了两人才培养出情分。
她将手渐渐放了下来,正想说些什么,大丫鬟若春就进来了,宋老太太听到丫鬟带来的消息,微微点了点头,几瞬之后,帘子突然由外头掀开了。
李氏带着两个书生打扮的男孩子,一行人极有存在感。
哗啦啦的请安声过后,老太太饶有兴味地看着大孙女和孙女婿。孙女婿她是第一回见,身姿挺拔,目光明亮,与宋师竹见礼时,眼神有一瞬间的交错。许是碍着众人在场,很快就退开了。
但只看宋师竹过后嫣红的耳根,就知道这两人间有些猫腻。
宋师竹确实有些心虚,她娘刚才就是为了不让她和封恒见面才叫她走人,没想到竟然在老太太这里见着了。一种不小心阳奉阴违的怂感浮上心头。
宋师柏虽然对旁人不客气,可是对亲姐姐还是很好的。怕姐姐尴尬,他仰着脑袋努力对老太太撒娇,忍住不适奶声奶气道:“我今日刚下学回来就听到书院有族兄说祖母生病了,祖母好些了没有?”
老太太笑道:“还是柏哥儿心疼祖母。”她捏了捏宋师柏脸上的肥肉,没忍住又摸了摸他的耳垂。
上了年纪的老人最爱的就是这样充满活力的白胖小子。宋师柏说话时,眉眼藏着两丛火焰,脸上两块胖嘟嘟的肥肉一颤一颤的,老太太简直爱到心里去了。
宋师竹挺能了解老太太的感受。她弟那身肥肉,大冬天里抱在怀里,简直一大享受,就跟小猪仔一样,肉质肥嫩,自带温暖,手感好得不行,要是能咬一口,都有种紧实的弹牙感。
不知道是不是意会到姐姐的真实想法,宋师柏满身肥肉突然一颤,回过头瞪了亲姐一眼。
李氏忍不住笑了一声。老太太也有些好笑,喜欢归喜欢,还是知道分寸的。她放开了孙子,对封恒笑道:“我太久没见着柏哥儿,让你见笑了。”
“老太太哪里的话。”他顿了一下,确实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宋师竹,不过愣完过后自然就是欣喜了。两人四目相对时,许是都想起了昨日之事,看着宋师竹发红的耳根,封恒手心突然有些痒痒的。
许是因着在家的缘故,宋师竹未着脂粉,她的皮子本就极白,那嫣红的唇色落在白皙之上,像是压满白雪的梅枝上那一抹动人秀美的梅韵。
封恒品味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原来他对着喜欢的姑娘时也有这样的一面,想要好好与她亲近,想要一点点地拉近彼此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