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一踏进门槛,程昔就想调头就走。
屋里除了顾老太太以及一众丫鬟婆子外,还有秦氏和二房的蒋氏。程昔估摸着是为了自己同沈家的亲事,顾老太太一个人怕说不动她,遂喊了其他人也跟着说一嘴。
程昔硬着头皮上,紫晴挑开珠帘,便已然踏进了内室,屋里点着香,出奇的好闻。
“昔儿见过外祖母,大舅母还有二舅母。”
程昔依次见礼,行为举止半分错也挑不出来。
顾老太太今个穿了身绛紫色的四季平安锦袍,面色红润,看着精神还不错。一见程昔过来了,赶紧对着她招了招手,笑道:“赶紧过来,外祖母和你两个舅母有重要的事,想同你说一说。”
程昔垂头,凑近身来,挨近顾老夫人坐下。
“昔儿,你爹娘去的早,又没个嫡亲的兄弟姐妹们扶持着,如今年龄也到了,外祖母就想着沈家和顾家是世交。青舟那孩子也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虽说前一阵子跟明潇闹了些别扭,可两家的关系不能因此断了去。”
程昔原先是想着,怎么着也是旁敲侧击的问,没曾想却是开门见山,一语中的,连拐弯抹角都省去了。
秦氏帮腔道:“是啊,昔儿,咱们两家是世交,总不好因为一些事就生分了。前头宋夫人已经严惩了青舟,想来他跟明潇也是真的没那缘分。我瞧着咱们顾家,除了明潇之外,也就你和明涟是嫡出。可你二舅母说了,想再留明涟一年。你看看,你可钟意沈青舟?”
程昔抿唇未言。
蒋氏瞧了两眼,放下茶杯,凑近身来,攥着程昔的手,轻轻拍了拍,温声道:“昔儿,你也不必觉得难为情,都是自己家人,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你大约是不知道,原先是该你母亲那辈同沈家结姻亲的。这不,现在轮到你这辈了。沈家公子如今在翰林院当值,也是进士出身,家中还是书香门第。如今又得皇上器重,乃是朝中新贵。同你这个县主再般配不过了。”
顾老太太点了点头,笑着道:“就是这么个理儿,青舟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人品和性情都很好。昔儿若是嫁过去,他若是敢欺负了你,外祖母头一个不愿意。”
“别说是娘了,就是我这个做舅母的,也由不得旁人欺负了我外甥女。”秦氏搭了句话,如此一来。三个人的目光全然都投在了程昔身上,就等着她今日点这个头。
程昔心里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外祖母家再好,可终究是寄人篱下。她爹娘若还在世,也不知到底会让她嫁给沈青舟,还是顾轻言。
如今,程昔只想为自己的幸福,争上一争。若是连争她都不敢,那她实在是愧对了表哥对她的心意。
“外祖母,您这般匆忙地将昔儿找来,真的是为了我的终身幸福着想么?”程昔抬起脸来,眼眶微微有些发红,“说句没有规矩的话,我猜想定然是外头传了什么消息进来,你们才这般着急替我说亲事,可对?”
“这……昔儿。”顾老太太神色微微迟疑,正是被程昔猜中了心思,“昔儿,外祖母这也是为了你好。”
程昔道:“我当然知道外祖母是为了我好,嘉清郡主身份尊贵,身后又有太后娘娘给她做主,我只是一个县主,又没有好的家世傍身。他们要想捏死我,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可是外祖母……”
她抬脸去望着顾老夫人,喉头哽咽道:“我……我不喜欢沈青舟,我心里没有他,所以我不嫁他。”
顾老夫人见程昔这副样子,心疼地赶紧将人抱在怀里。结果没曾想程昔直接跪了下来。
“外祖母,我知道我今天说的话,大逆不道也惊世骇俗。可我心里钟意的,从来都只有表哥一个人。即使我今生终身不嫁,即使是让我孤苦一生,即使是让我放牛耕田,砸锅卖铁,我今生也非表哥不嫁!”
秦氏神色一变,唇蠕动了几下,到底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深深叹了口气。这才同蒋氏一左一右将程昔拉起来。
“昔儿,你如今是县主,若按品阶来算,我和你二舅母还得向你叩拜。你快些起来说话,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
程昔摇头道:“我已经言尽于此了,不想再多说什么。”她抬起脸来,神色决绝,“就让我争一争,即使是输,我也要一争到底,绝不妥协。”
顾老太太又叹了口气,拉着程昔的手,道:“你这个脾气跟你母亲太像了,无论我们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昔儿,嘉清郡主她性子高傲,又是皇室出身,即使你想给轻言做妾,郡主也未必肯。外祖母是心疼你啊,你母亲若是知道你为人妾室,该要怪我这个老母亲了!”
“不,外祖母,您会错意了。我们程家的女儿绝不为妾!”程昔一字一顿,满脸决绝。
秦氏虽心疼外甥女,可到底是为人母亲的,最重视的自然是儿子的前程。若是此番得罪了嘉清郡主,以后顾轻言在朝中,可就举步维艰了。保不齐连顾家也要跟着遭殃。
于是,秦氏几乎是强行狠下心肠,道:“这事我不同意,传扬出去让人怎么看待我们顾家?嘉清郡主若是执意要了轻言,只须一道懿旨,谁敢不听从?”
蒋氏也道:“是啊,这事不仅关乎到轻言,还关乎到整个顾家,谁敢同嘉清郡主争抢男人,那不是自讨苦吃?”
“就当我是自讨苦吃,我愿意自讨苦吃,也非争不可。”程昔道。
秦氏见说不动程昔,也是诰命的品阶不如县主高,遂作势要给程昔跪下,央求道:“永宁县主,算是我求求你了,好不好?我们轻言是个死脑筋,他若是喜欢哪个姑娘,谁强迫他都没有用。现如今他一颗心都在你那儿,你若是强行同他在一起,那就是毁了他啊!”
程昔扶住秦氏,辩白道:“舅母,你既然知道表哥是个宁折不弯的死脑筋,就不该如此的。你信不信,今日我若是离开了顾家一步,表哥必然要闹得整个京城翻天覆地。届时传扬出去,那才是无法收场了。”
也正巧了,顾明潇总算是赶了过来,一见屋子这动静,立马什么事儿都明白了。赶紧去扶住秦氏,微微埋怨道:“娘,您这是做什么?你这样做,不是要诛表妹的心么?她是什么品性,你能不知道?表妹又没做错什么!”
秦氏捶着胸口哭道:“我当然知道你表妹没做错任何事,可错就错在不该和嘉清郡主喜欢上同一个人。若是喜欢上子阑都好说,怎么偏偏就瞧上了轻言!”
“娘,感情这种事情不能够勉强的。大哥哥现在还在养伤,他若是知道你们联合起来,这么逼迫表妹,他哪里还好得了!”顾明潇赶紧劝道,又示意左右的丫鬟上来扶人。这才跑去同顾老夫人道。
“祖母,您不是一直最疼爱昔儿的么?她可是姑母唯一的血脉,您也不疼她了吗?”
顾老太太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我怎能不疼她,否则何必要千方百计地替她寻个退路。我就是怕她以后落得满心伤痕,就想替她寻个好人家嫁了。往后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谁也不能欺负了她去!”
“可是祖母,您这样做,岂不是在棒打鸳鸯?您忍心看着我哥哥和表妹有情人不能长相厮守?”
顾明潇又劝了几句,回眼见程昔还在边上站着,遂又安慰她道:“表妹,你也别不高兴,大家都是为了你好。你若是不喜欢,那便不嫁,表姐心疼你,可不许哭啊。”
程昔本来是不想哭的,可一听顾明潇如此说,险些就收不住眼泪了。却听屋外丫鬟着急的声音响起。
“大公子,夫人吩咐了,不准你进去。大公子!”
程昔才刚刚抬起头来,眼前忽然一黑,抬眼就见顾轻言已然走至了她的身前。
“不是说好了,发生什么事都要一起扛?你骗我做甚?”
“我……”
“你不必解释,咱们两个人的事,回头我再好好同你算。”顾轻言二话不说,一把攥紧程昔的手腕,直接往身后一拉,将她护住,这才同顾老夫人道:“祖母,我知道你最疼我了,这事原是该我来求的,既然话都说到这个地步。我就索性来求一求。我喜欢表妹,我要娶她,非她不娶,非她不要。”
“轻言,你可得想清楚了,回头你爹若是知道了,他可饶不了你!”秦氏道。
顾轻言这才把目光投向秦氏,“娘,您知道我平日里最孝顺了,可我今日不得不顶撞您一下。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说便是。何必背着我逼迫昔儿?你们知道她心软,好欺负。可我不好欺负,爹知道就知道,难不成我会怕这个!”
“轻言!”
“走,我带你离开!”顾轻言并不肯听,直接拉着程昔的手踏出门槛,身后立马追出来一众人,也巧合得很了,刚好跟下朝归来的顾斐迎面遇见。
顾斐环顾了一下四周,眉头皱得紧紧的,怒道:“都怎么回事,府里闹成什么样子了,传扬出去惹人笑话!轻言,你要去哪里!”
顾轻言攥着程昔的手腕,怎么都不肯松,他目视顾斐,毫不怯弱道:“我这便带着表妹入宫,求皇上下旨准许我迎娶表妹!”
“你大胆!你此时去,有几颗脑袋够砍的!”顾斐斥责道,“嘉清郡主是什么身份,你也敢如此放肆!”
顾轻言道:“那还不是父亲做的好事,这事不提也罢,表妹我是娶定了。父亲若是怕我连累顾家,今日便把我逐出顾家,我绝无半句怨言。只是不许你们任何一个人说表妹半句不是,因为这些都是我的错,同她没有半点干系!”
“表哥。”程昔回握住顾轻言的手,如鲠在喉,不知说什么才好。
顾斐怒极,扬手要给顾轻言一耳光,却被他直接躲了开来。
“父亲,我说过的,我这张脸有人稀罕。”顾轻言面无表情的说道,手里攥得更紧了。
“好好好,反正你这个逆子我是管不住了,你想怎么样便怎么样吧,滚得越远越好!我看顾家早晚要毁在你手里!”
顾斐冷冷一甩衣袖,大步离去。
秦氏赶紧冲过来阻拦道:“轻言,你可是顾家长房嫡子,你怎能抛下父母就这般走了!”
顾明潇也道:“哥哥,你莫要冲动。爹也只是一时气头上,你不能走啊!”
“你们别再说了,否则我今日就舍不得走了。”顾轻言转过头来,笑着同顾明潇道:“明潇,你已经长大了,有个当姐姐的样子了。你放心,哥哥还会再回来的。”
说完,顾轻言直接推开众人,拉着程昔的手腕就走,一次都不曾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