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谢谢老师。”叶止非应了一声,从办公楼上走下去的时候觉得头重脚轻,走路都是飘忽的。
她心想莫不是中暑了,可是三月中旬的天气想中暑都难啊,一路意识摇曳的飘去了地铁站,还差点坐过站。
叶止非本来是想回公司蹭电脑,摸鱼改掉论文一了百了,结果下了地铁她就意识到自己应该是生病了,于是决定回家先躺着。
她进到卧室里换了衣服就开始睡觉。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睁眼的时候,窗外天空已经黑透了。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搁置在了蒸笼里,头顶都在往出冒着热气,耳边嗡鸣作响,头晕脑胀视线发花,就好像一百只小蜜蜂在她眼前飞。
发烧了,她一边想着,一边从床上爬起来换好衣服,还不忘装上手机和身份证,准备来个医院门诊一夜游。
然而她刚打开卧室门,脑中就一阵眩晕,朝着地上就栽了过去——不过没有栽成功,因为就在这时,有人弯腰接住了她。
一只冰凉的手在她额头上一触即走,叶止非模糊听见一个声音道:“……风热。”
另外一个她闻所未闻的少年声音接着道:“……我知道,大夫都在那个什么地方,医院。”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她就都不知道了。
……
叶止非觉得自己应该是做了一个梦。
梦里依稀还是少年时候,父母还健在,年幼的弟弟还活着,她还不是个孤儿。
她的父亲是个货车司机,母亲是个国企小职员。国企改私企之后母亲就下岗了,有一段时间她闲在家里,总是唉声叹气,但是父亲下班回来的时候她就会高兴起来,絮絮叨叨的讲自己今天去菜市场买菜的时候都遇到了怎样有意思的事情。
后来她去了一家超市打工,虽然又忙又累,但是一个月不到两千块钱的工资足以让她不那么心焦。可是这样一来,照顾弟弟的工作就落在了叶止非身上。
小孩五岁就读了一年级,叶止非初一,她每天下午放学之后要去小学部把弟弟带回去,然后胡乱的吃点饭就去学校上晚自习,等到晚上回来的时候再和爸爸一起吃晚饭。
一家人忙忙碌碌紧紧张张,日子过得并不轻松,却又无比轻松。
叶止非姐弟学习都非常好,邻居谈论起来都是一脸羡慕神色,父母也与有荣焉,觉得孩子以后都可以上个好大学,再也不用过苦日子。
叶止非高二的时候,母亲因为腿脚上的毛病经常站不住,于是辞去了超市的工作和父亲商量开一个小商店。父亲是个很温和的人,对妻子的想法欣然允诺,而周末的时候正好要去邻市送货,就一并带上了妻子,好去百货商场看看商品种类,叶止非的弟弟也跟着去了。
原本下午他们就能回来,但是叶止非特意叮嘱父亲,自己想要一个和同桌一样的笔袋,同桌说就是在邻市的百货商场买的,还专门描述了笔袋的颜色和花样。
父亲和母亲为了给她找那个笔袋耽误了太多的时间,以致于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而就在那晚,高速上发生了连环追尾车祸。
叶止非父亲的货车翻下了山岭,车里的三个人当场死亡。
叶止非接到交警队电话的时候怔然愣了半响然后冒雨跑去了公安局,见到的却只有父母和弟弟冰凉染血,面目全非的尸体。
那一场雨过后她因为高烧没有及时治疗而往后嗓音都低沉沙哑,那一场雨过后,她一辈子都孤身一人。
车祸造成的损失过巨,当夜又下了一场大雨,很难鉴定肇事者到底是谁,于是叶止非几乎没有拿到什么赔偿。家里只有一套小房子,这个时候还被两个叔叔一个姑姑觊觎着,甚至连叶止非父母的葬礼都是她父亲之前的几个同事朋友张罗的,亲戚们谁也不想收养未成年的叶止非,却费尽了心思打听死于意外的兄弟到底能得多少保险赔偿。
少年叶止非恨透了这些人,却又因为年纪幼小而无可奈何,这些所谓的亲戚甚至预谋偷走房产证,卖掉那套小房子。
叶止非报了警,可是警察来了又能帮得上什么忙?消停了一段日子之后他们又开始闹腾,叶止非就在他们隔三差五闹一次的情况下雷打不动麻木不仁的度过了她的高二。一年时间过去,大概是这些亲戚也觉得烦了,闹的次数逐渐减少。
高考完了之后叶止非找了父亲之前的朋友,迅速的将房子卖了出去,然后悄无声息的去了邻市。
她先是在同学家的饭馆里打工,等到成绩出来之后报了志愿,就拖着并没有多少的行李去了首都,刚成年,一个人。
从此再也没有回过父母的故土。
每年清明的时候就去路边给家人烧一捧纸钱。清明又快要到了,可是现在她身处另一个世界,烧的纸钱他们还能收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