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在一瞬间沉入大海,二话不说转身就跳进了秋景湖里,朝着段婉妆的方向奋力游去。
段婉妆的厚重鹤氅成了累赘,嵇玄抱着她,就像是抱了一块沉甸甸的铜铁,颈上的细绳勒着她的脖子,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绳子解开。
等他们上了岸,段婉妆早已不省人事,柔唇白得发紫,没了呼吸,仅剩微弱的脉搏。
嵇玄浑身湿透,寒风一吹就如同刀子在皮肤上剜割,他也丝毫没了感觉,朝承平大喊:“快去叫清霁!”
承平赶忙飞奔到前面的阵列,片刻又着急的跑回来:“陛下,清霁姑娘不见了……”
嵇玄觉得血液在逆流,一双明目通红,眉宇紧锁,来不及去找罪魁祸首是谁,他抱着段婉妆便朝城内的方向一路疾驰而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好不容易才看见了一件药铺,还是关了门的。
嵇玄猛地一脚踹开了大门,一张英俊的脸阴气沉沉的把后院里的大夫揪出来,紧盯着他给段婉妆救治。
年过半百的大夫被他一脸阴沉吓得不轻,一嗓子把院子里的药童全都喊醒,颤颤巍巍的从医箱里拿出几只银针,放在烛火下灼烧。
段婉妆全身都是湿的,很明显落水过,他把段婉妆的上袄掀开至肋下,将银针扎入她腹部的几个穴位,艾灸脐孔五十壮,推挤着她的胸腔和腹部。
小药童在一旁抱来两石灰倒在她的身上,将她的腿部和肩部全都埋没。
良久之后,段婉妆轻咳一声,水从她的唇边流出,嵇玄才安下心来,可她仍然没有清醒的迹象。
嵇玄又抓了大夫问,大夫擦了擦额上的汗:“这位姑娘身虚体弱,老夫方才把脉,才知她原就带有寒症,这寒冬腊月天的落水,也不知能不能撑过去……”
承平方带着周女官匆匆赶来,便见嵇玄脸色黑的吓人,急忙把大夫拉倒了一旁了解病情。
大夫把方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话语落下后,周女官的眼泪跟着簌簌往下掉,又不敢在嵇玄面前哭出声来,拼命抬袖把眼泪擦干。
嵇玄如同一块石头,无论承平和他说什么都没了反应,定定的望着昏迷中的段婉妆。
承平无奈之下只好说了句刺激的话:“陛下,段姑娘是被人害的,您宁愿在这干等着,也不愿去找出把她害成这样的人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嵇玄猛然抬首,一双血红的眸子看了他一眼,神色深敛,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声音低沉:“带她们回皇城。”
将段婉妆嘱托给承平,嵇玄便似风一般朝外而去,命暗卫在秋景湖四处搜寻,自己回到军队中,召集了所有方才看到段婉妆落水的人,询问事发经过。
这件事每个三五天难以解决,段婉妆带着这个地方又不安全,承平便带着她和大部分的将士先朝皇都行去,嵇玄则与亲卫留在了湖白山镇。
话说到这里,段婉妆抬了抬酸涩的胳膊伸了个懒腰,又往嵇玄的怀里靠了靠。
他身强体壮,尽管在寒冬身上也总散发着热气,与段婉妆截然不同,吸引着她忍不住凑近。
“然后呢,抓到是谁了吗?”她问。
段婉妆初来乍到的,在丘黎没有半个认识的人,也不知是谁跟她有这般深仇大恨,要害她于死地。
嵇玄抱紧了她,将她冰凉的手放在唇下呼气,低低的道了声嗯。
床榻旁的香炉烟斜雾横,环绕着椒兰香气,迷雾弯曲着向上空漂荡,渐渐消失,融于空气之中。
片刻之后,他才说出那人的名字,语气清冷:“是清霁。”
段婉妆柳眉一挑,她很惊讶,但不意外。
不意外是因为清霁对她充满敌意,自从上一次的交谈后她们算是彻底把话摊开了,清霁要对她动手,这是迟早的事。
而惊讶的在于段婉妆没料到她会迫不及待的下手,甚至当着嵇玄的面也要赌上一把。
清霁在想什么并不难猜。
如果段婉妆死了,那么在嵇玄失意悲切之时她可以完美的让自己脱身,湮灭证据,还能趁虚而入。
如果段婉妆没死……
清霁的预想里没有段婉妆不死这一项。
段婉妆温病刚退,身上还带着严重的寒症,整支行军队伍里只有她知道,段婉妆病得根本没有嵇玄想象中的轻。
不过她可不会告诉任何人,甚至在段婉妆的饮食中还悄悄加了凉药。
药是极好的药,只不过对段婉妆来说却是毒/药。
就她这副病恹恹的身子,要是掉进了深冬里的湖水里泡一泡,有得救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