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天色已晚,冯道也不急着去办事,而是朝城中一家客栈走去。
“郎君,您是打尖还是住店?”正在柜台上打算盘的掌柜的一看冯道过来,立刻笑着问道。
冯道把包袱放到柜台上,“住店,什么价?”
“小店有干净的客房,包热水,晚上用膳也管送,一晚上二十文,您要是想要这坊里其食肆的酒食,店里的伙计也可以帮您跑腿去买。”掌柜的熟练的说。
冯道听了觉得这价格也公道,就问道:“没铜钱,绢要么?”
“当然要,”掌柜的一口答应下来,笑着说,“布、绢、米粮都可折价,如今这整个幽州谁还有铜钱,要是不收,小店这买卖还做不做了。”
“住一天店折绢多少?”
“三尺。”
冯道看着掌柜的,“你这可有点狠。”
“郎君说笑了,您又不是不知道,自从使君把整个幽州的铜钱都收走后,这市面上的铜钱就一文难求,钱贵绢贱也是没办法的事。”掌柜的顿时叫屈。
冯道无语,“这钱贵绢贱和你客栈有什么关系,你这又不是衙门交税,算了,三尺就三尺吧,晚上饭菜要热的。”
“好嘞,郎君您放心,饭菜一做好就给您送上去。”
冯道从包袱拿出一匹绢,掌柜的拿出尺子熟练的裁了三尺,然后让小二送冯道去客房。
住下后,小二又送来热水和窝头,冯道看了看,虽然掌柜的抠了点,不过倒是干净,也懒得出去吃,随便用了些,然后睡了。
第二日
冯道用过早膳后,背着包袱,走到大堂的柜台,对里面正在收拾东西的掌柜的笑着说:“掌柜的,您这生意做的够精啊,顿顿窝头,这也叫饭菜?”
掌柜的笑的和弥勒佛一样,“郎君您客气,窝头都是给您现蒸的。”
冯道凑近掌柜的,“别打马虎眼,我可是景城人,你别弄糊弄外乡人的那套。”
掌柜的一顿,“哎吆,郎君恕罪,小人眼拙,您放心,晌午这顿一定给您加菜。”
“这倒不必,我中午不回来吃,”冯道淡淡的说。
掌柜的一听急了,忙说:“小人也是小本买卖。”
“算了,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问你个事,本郎君打算去给你们义昌节度使府的巡官孙鹤送礼,你觉得本郎君什么时候去,去哪,合适?”冯道低声问。
掌柜的立刻会意,小声说:“节度使府外有一茶楼,每天晌午孙巡官都会在雅间喝茶。”
冯道直起身,整整衣冠,朝外走去。
掌柜的在后面喊道:“郎君,您今晚接着住给您加菜。”
刚迈出门槛的冯道嘴一抽。
要不是这家店离节度使府最近,好打探消息,他脑子有病,才住这种门可罗雀,一看就是黑店的店!
还想他接着住,门都没有!
晌午时分,孙鹤处理完节度使府中的事务,和吕衮打了声招呼,就迈着官步朝茶楼走去。
进了雅间,茶博士早已在此等候,看到孙鹤进来,就熟练的煮好茶,然后躬身退下。
孙鹤在榻上坐下,端起茶盏,悠闲的喝起茶来。
一盏茶饮完,孙鹤拿起勺子刚要再舀,茶博士从外面进来,轻声说:“孙公,外面有一位冯姓郎君,自称是使君二公子新聘的掾属,想要拜见您。”
“二公子新聘的掾属?”孙鹤皱眉,刚想说不见,又觉得直接拒绝怕人说闲话,遂摆摆手,“让他进来。”
茶博士退出去,然后带着冯道进来。
冯道一进来,就礼数齐全的行礼道:“晚辈景城冯道,见过孙公。”
孙鹤起身回礼,热络的说:“本官还想着二公子聘了谁,原来是咱瀛沧两州的才俊,快来坐。”
冯道随孙鹤坐下,恭敬的说:“孙公折煞晚辈了,晚辈早就听闻孙公乃一代名儒,更是沧州名门孙家的翘楚,多次想来拜会,可都因为才学浅薄,又出身农家,实在自觉惭愧,不敢登门,如今做了二公子掾属,才觉得面上光鲜些,这才敢来拜见孙公高颜。”
孙鹤被冯道一通话捧得通体舒畅,他素来爱惜名声,以名儒自矜,不过面上还是客气的说:“冯掾属太过誉。”
冯道立刻真诚的说:“孙公曾做君子三篇,劝大公子立德、立身、立孝,晚辈曾有幸拜读过,被孙公文中大义所折服,以至到今日都会背。”
说着,冯道将君子三篇当场背了一遍,末尾,还感慨道,“君之辅大公子,若周公吐哺,晚辈实在佩服的五体投地。”
孙鹤惊呆了,他当年献《君子三篇》劝诫刘守文,刘守文虽然面上接的诚恳,可回去就束之高阁,别说背,连读都不一定读一遍,可眼前这位农家才俊,却不但读过,甚至因喜爱多次诵读以致会背,孙鹤突然觉得眼睛有些湿润。
这是多么有谦逊又有德行的晚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