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落幕之前,要拍一张全场嘉宾的大合照,灯光集中在舞台上,衬得台下无比昏暗,我从来没有在大场面上栽过跟头(字面上的意思),所以有着今夜也不例外的自负,当我以为已经走上舞台的时候,身后有人说了一句,“小心,有台阶。”
我下意识低头,提起裙摆,走上眼底出现的这一阶台阶,正想回头向出声提醒我的人道谢,身旁的女艺人发出短促的惊呼,我一把扶住她,她站稳后,不好意思地对我说了声“谢谢”。
我再抬头去寻那人,眼见周嘉树走到另一边,与我错开了距离,他跟人点头寒暄,将双手放进西装裤的两侧。
我知道是他,女人的直觉。
好吧,是我余光看到了他从我身后走上来。
与他交好的中年男演员气韵儒雅,待他很是亲厚,自然地搭上他的肩,两人聊得有来有往,不知说了什么,他蓦然笑起来,我原想他是在百花争艳中置身事外,却不曾想,他竟是脱颖而出的。
合完影,众人纷纷与杂志的总编辑亲昵地道别,陆陆续续离场,我也正有此意,但见今茂哥叫我过去。
今茂哥真真是老牌艺人,与他合作《飘纵口红》的时候,黄导是唱/红脸挑我毛病的,今茂哥则是唱白脸的,成天地夸我有灵气。他好意要将我引荐给内地的投资人,他很希望我能走出固有的圈子,他对小圈子这一套嗤之以鼻,我却之不恭,与余高幸道声别,即往今茂哥身边去。
聊了一会儿,我得以离开,拉住童童说,我想换下礼服,你问一问酒店有没有房间可以借用。一开始我是穿着礼服进来的,从停车场下车那一刻起,我这个南方孩子,冻得像根冰棍。
到了楼上的房间里换衣服,童童一拍脑门,“哎呀”一声,她忘记将我的羽绒服,和装首饰的盒子带上来,珠宝和腕表都是品牌赞助的,要还回去。
这些天我到处飞,童童也没闲着,难免忙中出错。我说不要紧,我先换衣服,你下楼拿东西,我们停车场汇合。
我随便把自己一裹,装起礼服,出了房间,已经是最晚离开的一拨人了。
电梯到停车场,才迈出去几步,正面挑战冷空气,战败地僵在原地,牙齿立刻打颤起来。童童很快就下来,第一时间将羽绒服披在我身上,让我在这儿等着,她去找司机把车开过来。
我匆匆穿上羽绒服,却闻有人出声,“奕可姐。”
我着实一愣,动作也停顿。近些年来,相熟的人都叫我“小可”,夸张一点的叫我“汤奕可老师”,可是“姐”……
我一回头,思绪便从称谓,跳跃到原来他知道我是谁。
前头在晚宴厅里,总是离得有些远,此刻近看周嘉树的眉眼,生得格外出众。如果我是一个男孩子,他是我最想要的面容。
我的眼窝与眉骨几乎是平的,多亏我是一个女孩子,眼型干净漂亮,才会是灵动又朦胧,男孩子可不能像我这样,不然没有发胖也会像个发面馒头。
我回应他一声,“你好。”就把脸转开了些,刚刚在房间里懒得照镜子,也不知道我的妆有没有花了。
他应该也在等车开来,自然地站在我的旁边。他的助理转身去接电话,显得我们之间更安静了。
我换了平底鞋,他一下比我高出许多,我有163公分,目测他在180公分以上。
小时候我羡慕长腿模特儿,天天坚持喝牛奶,也没派上什么大用场。
想到儿时,我又想到年龄的问题上,其实我不介意老去,何况,女人最美是三十岁,有一些积蓄,对自己有一定的认识,摆脱了莽撞,做什么事情都妍稳而优雅,最有风韵是四十岁……
他忽地打断我出神,“天太冷了。”
我准备应一声“是啊”,却见他递来一片暖手贴,我迟疑了下,仍是接过来,再向他道谢。他又说,“我们差不了几岁?”
“你是……”
“成年人,你呢?”
真是模糊的答案,我想做个示范,清清楚楚地说,“二十二。”
“哦,同龄人。”他恍然地说,“我不叫你姐了?”
他是有读心术吗?因为我不是一个把心思写在脸上的人。
我只能答,“都好。”
一辆黑色的商务GMC开来。他说,“我的车,先走了,再见。”
我也轻轻说再见。
他低头坐进保姆车中,整了整衣服,他的助理跟着上车,车门还未关上,他转过脸来,对上我的视线,随即露出一个微笑。
下一秒,车门‘哗’地关起,从我眼前驶离。
一直莫名收紧的心,一点点松开,我才感觉到手里捏着的暖手贴在发热。
又有人叫我的名字,这一次是时尚集团的宣传总监,她说自己没开车来,正要约专车呢。我心领神会地问她到哪里,但不管她目的地在哪儿,我都顺路可以送她一程。
等到坐在温暖如春的车上,我掏出手机来,只打出拼音,也能关联到他的名字,点进他的百科资料,略过篇幅颇长的简介,找到他的出生日期。我心算着他的年龄,不自觉脱口而出,“十九岁……”
“什么九岁?”童童问。
我尽量平静地说,“周嘉树,我刚才遇到他了。”
并且,他以既友善又保持着距离感,不俗的社交能力,旗开得胜。
“我知道,我和他搭一班电梯下来的,他看见我甩着鞋带进电梯,就把我抱着的外套什么的都接过去,跟我说‘你先系鞋带吧’,哇——”童童陶醉地说,“我心动了。”
外套……我捏了捏身上的羽绒服外套。
总监姐姐笑着说,“换成保安大哥,大概你只会说他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