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橙背着手,正面看向跪着的鸿雁,道:“你说,二姑娘要你带话给三姑娘,让她去大明寺?”
鸿雁点头,心中惴惴不安,小声唾弃道:“是,二姑娘让我去跟三姑娘说的。”
“哦?那你家姑娘有没有说过,为什么要让三姑娘去大明寺啊?”沈橙稍显疑惑,厅堂众人神色各异,钱氏微微皱眉,她有些拿不准沈橙的打的什么主意。
鸿雁紧了紧,内心强自镇定,理了理思路,慢慢道:“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只是个传话的啊。”
沈橙拍了拍手:“那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让你去的?去之前说了什么?她神色如何?你去见三姑娘的时候,是什么天气?”
鸿雁:“........”
她有些怔怔,反应不过来:这也没对词啊----而且,在这个家里,三姑娘在老爷面前陷害二姑娘,还用证据么?
再者,这个沈三姑娘,不是二姑娘的对头吗?
沈橙不知何时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扇子,突然一下敲在旁边的椅背上,“嗯?怎么还不答话?”
她的语气里无端带着一股杀伐之调。
鸿雁心跳了跳,哭腔道:“奴婢,奴婢正在回忆.....”
沈橙似乎有些不耐:“你这贱婢,记性怎如此之差,才发生两三天的事情,竟然不记得了。”
李黛暗道不好,忍不住道:“沈家姐姐好没道理-----”
沈橙毫不犹豫给她一个属于上辈子还在做精怪抢山头时的回眼瞪。
见过血的目光实在有些令人害怕,李黛缩缩脖子,不知怎的不敢开口。
然后等她回神时,已经来不及了。
鸿雁慌张的在那里磕头:“记得记得,只不过一时没记起来。”
沈橙继续道:“哦?你记起来了?确定没记错?”
鸿雁肯定道:“没错,就是二姑娘让奴婢去三姑娘那里传的话!”
李瞳大怒:“贱婢!”
与此同时,李润也对着李瞳大喊:“孽畜!”
沈橙:“.......”
说实在话,这也是这辈子投生在沈父和沈母膝下,这要是成了李家的女儿,李父和钱氏的坟头说不定已经长草了。
哎,回去的时候,给自家阿爹阿娘拎点酱肘子回去尽孝心吧。
这一对比,沈父那点小作简直就是可爱嘛。
她缓了缓,继续问:“既然说的如此清楚有条理,那我来问你,具体是哪一日?天气如何-----呐呐,我前头好几个内容你还没回答我呢。”
鸿雁心凉了半截,钱氏也看明白了沈橙的意思,见鸿雁支支吾吾,心里不住打转。
李瞳眼睛发亮,跟着叫嚣:“是啊,既然近在眼前的事情,那你说,具体是哪天啊-----”,钱氏和李黛正要说话,李瞳一嗓子高昂嗷叫:“我看今儿个谁敢说话!”
沈橙也不给众人思索的时间,逼着鸿雁道:“说啊,继续啊,不过是两三日的事情,是昨儿个,前个,还是大前天啊?”
鸿雁:“.......奴婢想不起来了,记不清楚了......”
她满脑子今个前个的猜测,又在肚子中埋怨起钱氏来:有外人在,也不知道提前串个气,编个严谨点的供词,急急忙忙的,现在好了,一问就露馅,她怎么知道三姑娘说的是哪天啊!
沈橙背着手继续踱步:“既然想不起来了,那就继续下面一个问题:那天是下雨啊,还是晴天啊?”
前两天正好一晴一阴。
鸿雁抖起来了。
她害怕。
钱氏知道不能再如此发展下去,她怒拍桌子,先下手为强:“好你个贱婢,竟敢冒充主子传话,好大的胆子!”
鸿雁急的什么似的,大声道:“奴婢不敢啊!”
钱氏冷声道,“你不敢,难道还是三姑娘说谎不成?”
沈橙暗暗佩服钱氏,这是要彻底将李黛给弄死了。
李润虽然偏心,但是也不傻,这会儿有什么不明白的,又朝李黛大喊:“孽女!”
李瞳不乐意了,自己就是孽畜,换成撒谎精就成孽女了,自己是个畜生,李黛还能做个人!
见李父一副虽然暴怒不可置信的模样,她撸起袖子就要开杠,好啦,现在小心肝成恶人了,她这个畜生成了被诬陷的小白兔,现在不“得理不饶人”一番,简直对不起她这么多年的委屈。
“大小姐到-----”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李瞳只好把袖子放了下来。
李眉用帕子捂着嘴巴咳嗽着进来了,李润心疼道:“你还病着呢,怎么过来了?”
李眉是他第一个孩子,且属于他喜欢的温婉可人,这么多年也没个儿子出生,早就暗暗打算将她留在家中招婿了。因此格外看重。
只是这话他谁也没说。
他虽然没儿子,族中侄子却多,这么些年早有几家打上了他的主意,他原先也同意的,但是后来跟他一般的沈明庭传言要招婿,他便也有了心思。
即使后来沈明庭有了一个女婿,李润也没放下招婿的心思。
沈明庭没做的,他更要做。
李眉被他扶着,心中直犯恶心:上辈子她也以为父亲是极爱自己的,但只有到那时候了,你才会发现,他只爱他自己。
沈橙对于新鲜事物,总是赶兴趣的,她看着李眉十分疑惑:李家除了钱氏还不能拿定性子到底有多恶毒,但是其他人却一目了然,有必要在人前伪装自己伤害自己的亲妹妹来掩人耳目吗?
她眯起了眼睛。
李眉突然看向沈橙,上辈子,没有这个人,这是个变故。
她记得很清楚,自家阿爹没有男孩,但到底生了三个闺女,而李润讨厌的沈家三爷,却因为沈三夫人身体虚弱,一直无儿无女,还拒绝纳妾,她死时还听外面的奴婢道:“沈三爷也是,听说也不要纳妾也不要过继,这将来-----你说,要是百年之后,也没个人摔盆的。”
另一个丫鬟则羡慕道:“沈三夫人也不知道上辈子哪里修来的福气,啧啧,摊上这门好亲事,我听说折家没发迹之前,就是个屠户呢。”
先头的丫鬟就道:“是猎户,打杀的是老虎,不是杀猪的。”
两人关于是杀虎还是杀猪的问题吵了起来,李眉却看着只留下一个小小的窗户的墙发呆:要是有下辈子.......
..............
沈橙跟自己一样,也是......重来一次吗?还是借尸还魂?
但眼下顾不得太多,她刚刚站在门外,听的也差不多了,知道沈橙是友不是敌,心中已有了主意。
她将头转而看看向李润,哭泣着道:“女儿刚醒,就听闻爹爹正在发脾气,便想着过来瞧瞧,却不想听见了这些。”
她眼泪水一滴滴的,声声泣泪:“但是爹爹,三妹妹虽然不懂事,但怎么会拿自己的名声做赌注?正如她所说的,您是我们的父亲,你显贵,我们就不必担忧嫁之事,区区一个靖安郡王,远远不值得如此啊。”
李黛渐渐回神了,脑子也清楚了。
然后反应过来,继母这是想将自己置于死地啊。
她也不是吃素的,且有常年跟李眉的默契,两人对视一眼,竟也明白李眉的意思。
李黛飞快接话:“是啊,阿爹,女儿虽然愚蠢,但是远不止此啊。那日本是耳环掉了,丫鬟帮我去找耳环了,我便想着在寺庙中也没什么大碍,这才行走了一会----”
沈橙实在忍不住对李黛另眼相待,一个人能随时随地给自己的行为编出一套借口,若是跟自家那喜欢构思话本的大堂姐组个姐妹团写作,保准是大夏朝最受欢迎的话本子。
她还没给李黛介绍此项业务呢,李眉和李黛的眼神协议达成了。
沈橙恍惚了一下,觉得自己或许能跟这两人成个“眼神之交”。
反正事后沈橙也没想明白,李眉和李黛是怎么商议的,她只是在一晃神之间,就听见两人齐齐朝钱氏发起进攻了。
李眉道:“爹爹,咳咳,阿爹-----女儿相信三妹妹是无辜的。”
钱氏那时候还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李眉是想继续将这锅推给李瞳。
李黛就说话了:“阿爹,我确确实实是听了这奴婢的话才去的大明寺啊。”
她似乎极度惶恐,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一转头看向钱氏。
然后又低头作惶恐状。
钱氏皱眉:“你这是怎么了?”
李黛支支吾吾,不肯说话。
钱氏冷哼,道:“你又想说什么谎话?”
李眉抽噎道:“阿娘,你别这般说三妹,她怎么可能说谎话呢-----”,然后又似娇嗔道:“阿娘,你可别乱说话了。”
钱氏一噎,但这么个性子是自己特意养成的,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怼向自己。
李眉又朝李黛道:“三妹妹,你看母亲做什么----这事儿可不关母亲的事。”
钱氏那点子疑惑暂时消掉。
李润也不耐烦了,当时在场之人很多,现在怕是已经传的人尽皆知了。
自己的老脸丢尽了。
他愤愤道:“有什么话就说,免得日后说我冤枉你。”
李瞳哼了一声,插口道:“你冤枉的人还少么?”
“阿瞳!”沈橙叫住她:“你闭嘴。”
李眉也道:“阿瞳,你先不要说话。”
李瞳只好瘪了瘪嘴,嘟囔了一句自行走到位置上坐好。
李黛知道自己的关键时候到了。
这事她拿手。
从小钱氏就培养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先时还不明白为什么,可后来长大了知道了,自己这是被养歪了。
她不理厅堂里的几个人,哭泣着继续道:“爹爹.....女儿,女儿不敢说,只是突然想到.....想到.....”
李父心中听的难受,重重捶着桌子问:“想到什么了你倒是快说啊!”
李黛眼睛里含着泪水,大声道:“女儿羞愧,突然想到刚刚二姐姐说,这丫头,这丫头是母亲送的,这才.....这才......是女儿鬼迷心窍了。”
钱氏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想攀咬自己一口,也不想想自己是谁教出来的!
她挑眉道:“哦?你的意思是,这丫头是我叫她去的?我陷害你?”
李黛趴在地上哭泣道:“女儿不敢。”
说都说了,还道不敢,真是翅膀硬了,想飞了,想来个鱼死网破?
钱氏觉得十分可笑,她道:“你若这般说,我可能犯下的事情就多了,----这李府上下,谁不是我派去的?你身边的丫鬟,阿眉身边的,甚至老爷身边的,都是我一个个精挑细选的,给了你们的就是你们的,若是怕我窝藏坏心,便自己去选了丫鬟就是。”
她眉毛甚至都没动一下,平静的对李父道:“老爷,我看阿黛是心歪了。”
李父的眉毛皱巴巴一团。
但他是决计相信妻子的,皱眉只是因为没想到三女儿是这么个品行。
李眉又咳嗽了一声。
她袖子捂着嘴,低低闷声咳嗽一声:“阿爹!”
李润恨恨道:“阿眉啊,你就是心地善良,这事情都这么清楚了,你还向着她说话!”
李黛咬了咬牙,道:“父亲,今日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了,女儿便不再隐瞒了。”
“女儿一向跟二姐姐不和,鸿雁那天来跟女儿传话,说让女儿去大明寺住几天-----你说,女儿能信吗?二姐姐向来不按常理,要是我哪里惹了她,她不好在家中对我下手,要将我骗至大明寺,将我殴打一顿,我便是哭也没地方哭去。”
李润情不自禁点头,这话说的没毛病,李瞳做的出这种事情。
“但女儿为什么会去呢?”李黛战战兢兢道。
李润也疑惑:对啊,明知山有虎,怎偏向虎山行?
李瞳笑了。
她暗戳戳扯扯沈橙的袖子:“看好戏吧,之后你就知道,我这三妹妹,简直就是人间一奇葩。”
沈橙正襟危坐,觉得此行不亏。
李黛已经开始放大功:“因为女儿早就知道,这鸿雁就是母亲的人。我曾经亲耳所闻她跟母亲偷偷说二姐姐的事情。且前几日,母亲就暗示要为我找一位夫郎嫁了,她还说,哪天找个机会互相相看一次----阿爹啊,女儿以为鸿雁是母亲派来的呀,这才敢去大明寺。”
李父这回也用脑袋思考了:“即使与你说亲,也是门当户对的正经人家,哪个会吃饱了撑着让你一个小女儿家独自去相看?”
李黛接话快的很:“母亲说了她会一起去啊,只是没想到,最后她竟然没去。”
“女儿去大明寺前,都是向母亲报备过的”,李黛道:“那日母亲确确实实说过,因家中有事,让我先行一步。”
李润再问:“你还在狡辩,刚刚这鸿雁可是哪日去传的信都说不出啊!”
李黛道:“这正是我所疑惑的呀。她为什么装作不知道呢?明明就是前日的事情,那天阳光明媚,她来的时候,我还赏了一碗茶水,………爹爹,女儿真的没脸见人了呀。”
李瞳兴奋道:“我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石二鸟啊,先折了三妹妹,再让我顶锅,好恶毒的心啊!”
沈橙暗自总结:这是又将矛头对准了钱氏。
嗯……三姐妹结盟了。
果见李眉惊讶的“啊”了一声,似乎明白了什么。
钱氏刚要说话,李瞳大喝一声:“母亲,你心肠怎这般歹毒!”
李黛紧接着而上:“我万万没想到母亲要置我于死地啊!”
李眉娇嗔:“………啊,我想起来了。”
李润此时心有些不确定了,问李眉:“你想起什么来了?”
李眉有些惊疑不定,“我想起那日母亲说,大明寺会有什么南白会,她想给三妹妹在里面找个人家——”
“南白会”三个字一出,钱氏脸色突然煞白,李润当场暴怒,场面直接失控,沈橙连同一大帮人直接被扫了出门,好似是什么天大的事情。
傍晚时分,李润亲自送了沈橙回家,跟李父谈了半宿的话。
沈橙好奇心跟猫似的,一直在追问沈爹南白会到底是什么,沈爹闭口不谈,神情严肃,还喝令沈橙一个字都
再过了两天,李瞳兴冲冲的上门来,揣了一肚子八卦。
只是问什么都不知道。
李瞳:“南白会?不知道哩,我阿爹说了,这事说也不能说,不然让我滚回老宅!”
李瞳:“我阿姐?不知道哩,她现在看我可温柔了哩,管从前做什么?”
李瞳:“…………啊,阿橙,你推我做什么………有用的?我继母被关小黑屋了啊………我就是来分享这个的……哎呀,阿橙,你别推我走嘛……”
李瞳被无情的关在门外。
转头看见齐汀危险的看着自己。
李瞳这两天腰杆极硬,插着腰冷笑道“呵呵,几天不见了啊,怎么,知道自己一张脸皮撑不了多久了吧?嘿嘿,听我一句劝,老老实实把婚退了,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