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皇后这话明着是无理责难封鹤廷, 实则, 是给官家心里扎上根刺。
封鹤廷有这样的能耐,为何没有防患于未然
哪怕是封鹤廷说得再条条道道有理有据, 照官家此时所受到打击和伤害,及多疑的性子, 难保不会多想。
只要多想, 于她便是有益。
官家躺在床上似倦极地阖上眼,摆了摆手。
长公主便起身以官家需要休养为由,将众人一道遣了出去,临到门口方是启口对着封鹤廷道道,“此案交由文郡公,待回去, 本宫与驸马会亲自去大理寺。裴徵这事,本宫也会亲自和皇上解释。”
封鹤廷朝她颔首致意便走了出去。
余下还未走出皇帐听到一星半点的几个却都是懵了,懵过之后泛想开去,想到了洪春班被灭之前谣传凶手——可不就是长公主!那裴姓贼子原先就是洪春班的老板, 编写《南蛮令》若当真是影射, 那他岂不就是陶驸马与旁女子所生的私生子……
投入丞相门下成为义子, 助纣为虐,实为借机复仇, 简直是比话本还精彩!
夜凄凄。多数人还在帐内深睡,全然不知这夜里是何等惊心动魄。
宋吟晚听到帘帐被撩动的响,便搁下手里的书看了过去,原就是拿来静心用的, 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始终忧虑不已。这会儿看到完好无损回来的男人方是暗暗松了口气。
盔甲上没有血迹。
目光所及也没有伤口。
烛火跳耀映照出男人俊美面庞,威风凛凛,宛如庇护一方的神明。对宋吟晚来说确实也是,有封鹤廷在,便心有所安。
“可还顺利”宋吟晚问。布局收网捞得是大鱼,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成为鱼食慰藉鱼腹,是以秋狝抵达之日于直送来的密函一直压在封鹤廷手里,只等时机。
而姜玉珠正是给了这好时机。
“欺君罔上,谋害国君,姜氏父女被囚,回京发落。”封鹤廷脱去盔甲,露出里面黑色武服,修长熨帖,待确认过身上并无血腥气后才抱住了女子,眼底掠过一丝暗色。
宋吟晚听着这话便是成了,事情落定,可仍是感觉到男人此刻有些异样的情绪,“是没抓到人”
“衡阳的蛊派上用场,阿奎那全部交代了。裴徵,乔装成探路的龙鳞卫在日落之前就逃了。”
“日落之前……”宋吟晚喃喃,应是他和姜玉珠见面之后,亦是陷入沉默。
裴徵远比他们想的还要狡猾,他没有留下来验收结果,就这样避免了被抓的命运,到底是太过自信,还是并不在意。
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此人不会就此罢手,且还有后招候着。
封鹤廷将她抱到榻上,“无需担心,官家下令全国搜捕,他逃不了的。”何况要找他的势力还不少。
宋吟晚闻言从他怀里探出脑袋,凝向他,“那四叔眼下是在为何事烦忧”
那一双杏眸透彻。
什么都瞒不过。
封鹤廷爱怜地揉了揉她未束的乌发,无声咧了下嘴角,“姜丞坤向官家讨要人情。”
“官家不会轻饶他的。”以他犯下的罪状来说,岂是人情能饶得了的。
“嗯。”封鹤廷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贼心不死。”
他想到姜丞坤被押离开前的一幕,他向官家讨要人情求网开一面,然眼神却是瞟向自己……老狐狸!
回汴京后,姜氏下放天牢,株连九族,举京震惊。然证据确凿,中饱私囊,害命无数,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样的毒瘤一除,最高兴的莫过于受科举舞弊困顿的学子,终于迎来了头顶青天之日。
唯有朝上的文武百官知晓,这一回牵扯出来的,险些动荡了大梁国本。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缓回来的,还有羌族在境外纠集小国武力对大梁虎视眈眈。乔将军那半月就送来十封战报。边境局势不容乐观。
垂拱殿内,灯火透亮,不时传出咳嗽声响,厉害时活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似的。
旁边侍候的一名眉毛都花白了的公公端上了蜂蜜萝卜饮子,“皇上且还是歇歇,太医说过,您的身子不宜劳累。”
‘哗啦’一声折子被悉数拂落到地上,整个殿内呼啦跪了一片。
身着明黄龙袍的男人却在突兀动怒过后,剧烈咳嗽着伏在了檀木桌上。“咳咳、给朕,都滚……咳咳出去!”
明明是大好壮年,却要受此折磨,像个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废人。堂堂一国之尊,被自己宠爱的女子算计毒害偏瘫了下身。
叫他怎能甘心接受!
为首的公公侍候几十年,自然知道官家心结,便带着宫人们都退了出去。经过殿下台阶时,还绕开了两步,视地上躺着的女子为无物。
殿内却兀的响起女子阴森鬼魅的泠泠笑音。
恰是地上的女子发出来的,此刻她手上腕子上被用白布缠着,被人挑断了手筋脚筋新增的伤口渗着殷红血迹,浑不觉得痛似的,笑得格外猖狂。
“报应,这就是报应哈哈哈,真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么快,什么药引都救不了你,瘫了下半身的帝王哈哈哈……”
“住口!”
“怎么,还想折磨我,可你能走得下来么没了秋公公,你和我这个废物有什么两样!”淳妃无惧地瞪着他,满目讥诮。“你做过的恶都将报应己身!”
官家的脸阴沉得出水,却忽而收尽了激动情绪,“朕做过什么恶”
“绥安侯和他夫人究竟是如何死的,你心知肚明!”
“绥安侯为朕大退犬戎战死,确有阴谋意外。”他看向淳妃,幽幽道,“姜相为除异己,延误军机,断粮断援当真是罪该万死。”
“你——”
“至于这,朕思来想去就只有你,淳妃可否给朕一个解释,这东西为何会在你手上,又为何会去了秦地”官家手里举起一物,露出明黄一角,赫然是块破旧布料边角。</p>
淳妃瞳孔骤然紧缩,死死抿住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