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他是你在府里唯一的倚靠。”
长乐郡主心一颤,对上一双乌黑澄亮的眼,抑着酸涩点头。“我知,我知,元哥儿也是我的命……”
宋吟晚也不忍见她低落,便道,“元哥儿随我也是个小机灵,我让他……”
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了花厅珠帘被拂开的泠泠响儿。
“郡主娘娘,大小姐安好。”来人一袭烟霞红滚边金丝绣纱衣,下着莲花叶水蓝包金绸裙,头上明晃晃的绞金银丝嵌宝珊瑚梅花簪,福身行礼间,耳饰轻晃,与那柳腰相衬,惹人生怜。
只不过没男人在场,这一番风情显然是白费了的。
“你来这做什么?”
孟姨娘娇娇一笑,“回娘娘,是老爷传唤妾身来侍候的。”
平日里长乐郡主连看她一眼都嫌,到了有我无她的地步,省了她侍候,这会儿却听她主动提出来,颇为反常。
反而是宋吟晚从孟姨娘眼里读出了一丝看戏的兴味,无疑是来搅和场面的。不过她在,才是真正好戏。
“孟姨娘说要尽心服侍,阿娘就别拂了她一片用心。”
宋吟晚刻意咬重了‘尽心’,长乐郡主便意会了过来。送上门来被做规矩的,岂能辜负。
宋国公和封鹤廷还未至,有孟姨娘在,长乐郡主没了说话兴头,席面一时冷清。
倒是宋吟晚饶有兴致地暗地里打量这位姨娘,听闻是旧部遗孤,这旧是指先皇旧臣,随当今官家御驾亲征之际为救驾父兄等均为国捐躯,官家深受触动,追封忠勇伯,其女孟小娇婚配从己,许了宋国公。这妾,是贵妾。
而她母亲长乐郡主是秦王独女,老来得子,宠爱无度,惯得骄纵,一朝回京见到宋郎误终身,离了秦郡远嫁,孰料才子风流,身边莺莺燕燕不绝,第二年便纳了孟小娇,如胶似漆,便成了长乐郡主的苦难来源。
还因朝廷颁布善待旧部,一个处置不当就是灾祸,反成了孟小娇的护身牌。
“大小姐这般看着妾身作甚?”孟姨娘被她那目光瞧得有些渗,笑说道。“应该是要先恭喜大小姐得偿所愿,嫁了良人。”
宋吟晚却不似她预料的那般激愤发作,反而只是笑盈盈的盯着她看,“孟姨娘今儿气色真好。”
这一句牛头不对马嘴,让人懵住。
长乐郡主早拉下脸,坐在凳子上,要不是女儿暗里拉着自己袖子,只怕是要把面前的茶水泼她脸上。
孟姨娘没听懂,可不影响她计划,站着离长乐郡主一尺远地儿,“娘娘,妾身为您续茶。”
“不必了。”
“娘娘无需客气的。”孟姨娘说着,借着长乐郡主推摆的动作兀的一声惊呼,松开了手。
然而茶壶却稳当落入了一只瓷白手里。
茶是温的。
宋吟晚接住的刹那,一手搭住了孟姨娘內腕,稍一使力气,便叫她疼得面色苍白连声痛呼,再没了力气。
这一出手收手极快,连她身边的长乐郡主都未看分明,这‘刚巧赶到’的宋国公自然也没瞧见,只看到孟姨娘冷汗连连,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再看向另一边的母女俩,像是恨铁不成钢般低声质问,“今儿这日子,你们还想闹一出?”
“老爷,妾身是想好好侍奉娘娘,替娘娘斟茶,谁料……”
“谁料连个端茶倒水都做不好,险些失手烫伤我阿娘,周遭都瞧见了的,该当何罪?”宋吟晚把她故意说一半的话截了堵回去。
孟姨娘起先只觉得整只手都没了力,疼得发麻,捏个茶盏都在抖,可就这会儿功夫又突然好了,反证实了宋吟晚说的,脸上一阵一阵红,“老爷,妾身也不知刚才是怎么了,许是这两日为老太太抄佛经累着手了。”
宋国公的神情顿时柔软了,“母亲故去五年,有你这一片孝心老人家必是欣慰,不急一刻,莫累坏自个。”
长乐郡主僵着身子在一旁,哪怕是对这个男人失望透顶,却仍不放过自己的非要自己一遍一遍看。
孟姨娘娇呼了声‘老爷’,似乎才意识到不妥当,连忙起身,规规矩矩伺候众人入席。
宋吟晚冷眼旁观,还不到一刻功夫,便在宋国公那凌厉眼神□□会到一股深寒,郡主强势,女儿跋扈,独独那妾娇滴滴需得他庇护。
一家子陷入诡异沉默。
宋吟晚跟宋国公之间空了个座,是封鹤廷的,听说是侯府送来的紧要公文,借宋国公的书房暂用,一时半刻怕是回不来。
几人入席,却是要等人齐了才开。
宋吟晚吃着香茶,目光越向孟姨娘,在她为自己续茶的那刻忽而低声,“方才我那话没说完,过了今日,你怕是没这么好气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