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都命不长久,四叔也挺苦。
但最倒霉的还是她。
宋吟晚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进了书房。
“咳,咳咳……”封鹤廷掩唇咳嗽,桌上堆满了公文书卷,手上一卷于她来时掩盖在了下面。“你怎么来了?”
语气疏离冷漠。
宋吟晚瞧着,刚才在他脸上所见的凄苦恍若错觉。她不欲作深究,简明扼要的把来意说了。
“今儿适逢双数‘六’,择日不如撞日,不若今个回国公府归宁?”
封鹤廷的目光落了她身上,孝心可鉴,举止妥当,于印象中大有不同。要说嫁人转性,他是不信,不过能蜷着尾巴安分过日子也是好。若有别的谋算……
他抬眼,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女子娇艳明朗,眉宇透露一丝娇憨,终究是长乐郡主将她养得过于‘单纯’了,如何谋得过侯府里的人心。
宋吟晚被瞧得后背发凉,怪像四叔在算计人的,眼下要算计到她头上,那不是只有扒皮抽骨的份!
“侯爷?”
“应该的。”
宋吟晚不由一喜,“那何时动身?”
“封安去备马车,待我处理完手边公文就去。”
那叫封安的长随去了,留下一个替封鹤廷研墨。
宋吟晚本来就打算回去等,却是瞥到了这一幕,顿时目露痛惜之色。
“这顶好的端砚怎能这般糟蹋!”她一眼就看到了蟹壳青的端砚上莲印,与乔二哥送她的那块出自同源。
绿端砚产自小湘峡,极少,做工这般精致,包浆温润自然的更是少有。而此方砚上还有端砚大师李伯宏的字——圆若用智,静则生明。我心不可转,惟持其平。同她那块,竟是一样。
宋吟晚不由分说接手了玉簪朱砂墨锭,用腕力三分,于墨池里似轻揉慢捻。就见墨在池中慢慢化开,轻轻动一动,就均匀地散开去,这叫‘墨荷承露’,哪经得住重力。
殊不知,在她研墨之际,一双深沉幽暗的眼却牢牢锁住了她,眸中随着女子相似神情动作波诡万分。
“出去。”
宋吟晚一愣,兀的回神,才惊觉封鹤廷的面色着实难看。只一停顿,“侯爷莫误会,只是见不得一方好砚受不得好待,并无半点私心。”
封鹤廷声音沉沉:“我知道你私心全在允濮身上。”
允濮是封元璟的表字。
宋吟晚美眸一横,未接这带刺的话,转身就走。
封鹤廷这儿闷了闷,如一拳头捶在了棉花里。手握住拳,重重在桌上捶了一下,眉眼间尽是冰冷。只是若细看,定会发现隐杂其中的一抹痛色。
“侯爷,逝者已矣,您可得保重身子。”封肃跪地。他和封安随侯爷从晋州往京城,一路快马加鞭,累死了几匹良驹,都不曾阖眼。
封鹤廷眼神骤然幽远,“我知。”
短短二字,道尽克制隐忍。
眼下时局,他若与乔家走动多些,都会给乔家惹来麻烦。然这满腔情恨无法纾解,如同钝刀子剜心,尚不见血,却撕心裂肺的痛。
男人扶桌起身,广袖白袍之下,可见消瘦。然那一双眼望着宋吟晚消失的方向,眸中透露深寒。
“那宋家的,于我侄儿痴慕至深,若真出了错,不是将好给了由头。”
“可,可这侯爷的名声也……”
“我有何妨?”
都不是她,又有何妨?
封鹤廷掩唇将咳,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却咽回,霎时漫开无边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