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推推搡搡惊慌失措的人群中,三个人格外平静地站着,仿佛异类。由于沈公子过于气定神闲,身姿又伟岸,好几个姑娘偷偷凑过来,和她们挤在一起,想寻求庇护。
“没想到今日这么热闹,各路英雄豪杰都对这条船青睐有加啊。”晨曦一般清朗的声音从内舱飘出,像照进黑暗的一束明光。
人群中,苏棠是第一个回望的,透过窗棂可看见那人自廊道走来,长身玉立的身影徐徐经过一扇又一扇花窗,步伐雍容,气度隽朗。
行至舱门前,他停顿片刻才推门而出,那一瞬苏棠竟看见方重衣仰头灌了好几口酒
打架前还需要喝酒吗他以前没这个习惯啊。
作者有话要说: —3—感谢小天使“我叫……”灌溉营养液
后续有情节和隔壁文是重合的,所以这部分放在作话里,不算点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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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眼里,无双公子又闲庭信步般折回来了,只是不知为何帷帽下的轻纱已经破碎,堪堪能遮住他的脸。不过他本人天生潇洒不羁举止从容,再加上气定神闲的口吻,到没有因为帽子的问题而显得狼狈。
性命攸关,也没人有心情关注这点,唯有苏棠细细思索起来。事实上,认识方重衣这么久,这件事是最让她不解的,他为何去哪儿都遮着面容,不让人看见当时在县衙、在袁老爷的寿宴、加上如今在这游船上……似乎都很忌讳将容貌展露在众人面前。
“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吗”无双公子手撑下巴,微微低头思忖着,仿佛面前站得不是一群土匪,而是乖巧的小猫小狗。
水匪们相互看了一眼,面带怒意,大概是这人的态度过于随意,他们觉得被侮辱了。
“你是个什么玩意儿”喊话的壮汉光着条胳膊,脖上戴着金链子,正是之前盯上苏棠的人。
“在下是什么不重要。”无双公子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对这般粗鲁之言毫不在意,“在下是看好汉们踩盘子辛苦,特地来指条明路的。毕竟各位也是靠天吃饭,万一哪天风不正,翻了船,怎么办有一劳永逸的办法,谁还想每天过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
“少他妈在这胡说八道!”金链子大汉忍不了了,他平生最讨厌这些文绉绉的公子哥,整天拐弯抹角说些虚头巴脑的话,没点用。
金链子大汉正要冲上去,打算赏一拳头让他老实下来,却被身边人拽住。那人是他大哥,也是他们的大当家,目光比其他人冷静,也更阴郁,眼睛下有一道深褐色的疤痕。
大当家沉声道:“听他怎么说。”
他肯听,是因为眼前这公子看似文雅,却说着一口黑话,言谈间有杀伐决断,和他们竟像是一路人。
大当家在他们这伙人当中是极有权威的,他一发话,其他人都消停了。金链子想,那也行,看他能翻出什么花样来,大不了一刀砍了就是。
无双公子又不疾不徐道:“这里看着金子遍地,其实不然。第一,兄弟们可没人会开这种大船吧这船掳不走,船上的花瓶字画儿带着也麻烦,是块难啃的骨头,没意思。除此之外,也就只能劫人了。”
他随手指了指瑟缩在角落里、黑压压的一大群人,顿时激起一片恐慌的呼声。宾客里,九成以上都是世家公子千金小姐,男子们虽然也面色惊恐,但还是硬着头皮挡在姑娘们前面,毕竟暂时看不出这群水贼劫财还是劫色,伤不伤人命,还是先稳住自己的风度再说。
“不错,这船上的人非富即贵,个个家财万贯,可你们想想,谁会在出门旅游的时候把家底全带上”帷帽下的人似乎轻笑了一声,微微摇头,“不信你问问他们,身上有揣银子超过一百两的吗”
这是大实话,越有钱有地位的人往往身上带的钱越少,都是记着账,等府上的管事去处理。
角落里的人们见水贼投来凶狠的眼神询问,纷纷摇头,不说一百两,很多人一年到头都没怎么碰银子,看中了什么直接点个头就是,银钱问题他们才懒得操心,都是手下人去结账。
——的确如无双公子所言。
金链子听他说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心头火起,骂咧道:“你倒是给个痛快,说清楚!”
“这位佛爷稍安勿躁。”无双公子微微一笑,“他们身上的首饰倒是价值连城,但……”
他的面容被遮掩着,看不清神情,缩在船角的人们也不知无双公子的意图,被他的话带得时而放松时而又绷紧了心弦,冷汗热汗一茬茬往外冒。
“首饰抢了,还得去当铺才能折银子。要知道,多少壮士风里来雨里去没出过岔子,可偏偏就是在销赃洗白的时候被官兵给擒了。不信你们去问问大牢里那些并肩子,是不是这么回事在下这可是好意提醒,千万别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
水贼们一个个面面相觑,这人说得花里胡哨一套一套的,但细想好像还真有点道理。
躲在角落的女孩子们看他们暂时不打算动手了,终于松口气,抢首饰不是问题,万一趁机被他们占便宜那可怎么办!
“我看你出身不俗,是个人物,绑一票应该也值不少钱。”一直阴沉着脸的大当家发话了。
这话倒不一定是真实的意图,主要意在提醒他别绕弯子。说不出干货,他们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
令人意外的是,无双公子竟然微微颔首,语气赞许道:“还是大当家最有眼界。”
所有人又惊诧了,姑娘们更是眼神凄楚,伤心不已,原来无双公子说了这么多,不但是想救她们,还打算以身饲虎,以自己做人质换取他们的安全
“不,在下一介凡夫俗子,哪有这么大的分量。”无双公子见整条船的人都误会了,摇摇头,不慌不忙解释道,“大当家可知,这船上有个真金白银堆出来的大人物。先前你们可是见有来往岛上的货船,才打算干一票的告诉各位,那些船都是他的,整座岛都是他的,只要绑了他,买十艘这样的游船不是问题,每天吃烧尾宴也不是问题,下半辈子,甚至下辈子都不用愁了。”
“哦”大当家眯眼沉思,湖心那座岛近日开山辟林,声势浩大,似乎是在造什么场子。他们的确是看这里渐渐有船只来往,才打的主意,没想到岛主居然也在这条船上。
“看。”无双公子扬手往云蜃阁一指,“最漂亮的那座阁楼就是。他人现在就在里边儿,吃香喝辣,好不快活。”
就在方重衣舌灿莲花娓娓而谈之际,苏棠看见方长弈已经阴恻恻走到他面前……
这位煞神般的王爷同样不是省油的灯,风格却与世子不尽相同,若说方重衣轻狂乖戾不按常理出牌,行事自带三分邪气,方长弈则是明晃晃的横行霸道。
脸色阴云密布的佑王爷陡然出现在面前,方重衣似乎也顿了顿,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对准了他:“就这位。”
言罢,方重衣又凑近他,压低了声音似笑非笑道:“王爷既然引来了祸害,自然不能缺席才是。”
方长弈面色更沉。
苏棠满头问号,方重衣好像在把水贼的注意力往那位王爷身上引
水匪们见来人衣着华贵,气度极出众,对无双公子的话自然信了几分。甲板角落的人则是低头的低头,跪的跪,这个时候还不忘和王爷行礼,该说庆朝子民还是很一根筋的。不过现在的状况,他们已经彻底转不过弯来了。
“哥哥!”躲在方长弈身后的小姑娘探出头,粉蓝襦裙,容貌秀美。苏棠当即便对上了号,这就是唐音常常提到的那个小姐妹,沈公子的妹妹,沈宁欢吧
沈瑄微微一笑,扬了扬手,和她示意这边无事,悠闲地像路上遇到了随意打个招呼。
此时的方重衣却是默不作声,目光定定凝视着苏棠这边一行人。
苏棠登时感受到一阵凛然寒意袭来。她从沈瑄肩膀后踮起脚,朝方重衣遥遥望去,即便隔着帷帽,她还是觉得直视而来的目光有些阴沉
“你是那座岛的主人”大当家斜睨着方长弈,又细细打量了一眼他身边的沈宁欢。
方长弈沉声道:“不错。”顺手把沈宁欢护在身后,半点不让他看着。
“这样。”大当家冷冷地开口,声音粗哑,“你准备一万两黄金,再把这女人留下,我包你全须全尾地回家,以后咱们弟兄也绝不出现在你的地盘,如何”
“一万怎么够”方长弈眼神如刀,面色阴沉得可怕,冷笑着开口,“本王赏十万,给你打一口纯金的棺材如何”
“你——”大当家脸色一变,怒极反笑,“好,好啊,原来都是耍老子!”
“大哥,别跟他们废话了,男的杀了女的带回去便是!”金链子怒不可遏。
但水贼们行走江湖多年,基本的眼力还是有。这岛主人看着温文清贵,但步伐沉稳,气定神闲,怕不是还有后招。
“兄弟们,冲啊!”金链子身后的小喽啰没头没脑冲了出来,大当家也没制止,正好看看此人到底有没有什么埋伏,最好能逼他亮出底牌。
沈宁欢缩了缩脖子,被方长弈护在身后。
小喽啰一股脑冲到方长弈面前,发现自己孤军奋战,气势顿时矮了一截,没敢动手,只干瞪了方长弈一眼,好像被眼前人岿然不动的威严震住了。
不等他举刀,方长弈已经把人放倒。小喽啰眼睛被打肿,蜷缩在地上干嚎。方长弈的动作很简单,随手一挥,与其说什么精准的招式,倒更像误打误撞,大当家一时竟看不出深浅。
方长弈不待他们多言,抽出小喽啰腰间的长刀,毫不犹豫掷了出去。大当家目露凶光,正要应战,却见雪亮的刀光直直飞向一个人。
无双公子。
距离太近,刀势太猛,方重衣根本来不及躲,惟帽“咔嚓”一声碎开。
他陡然被耀眼的灯火刺激,睁不开眼,但那容貌一览无余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苏棠“哎呀”低呼一声,忍不住偷笑。显然,王爷也不甘示弱,他知道方重衣很忌讳抛头露面,故意和他对着干呢。
“皇上!”
宾客中,一个穿着深紫华服、腰配错金带钩的官员发出惊呼。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引了过去,苏棠更是诧异无比,他刚刚喊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