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想了想, 他说的也有道理,光是弯腰站一会儿脸都会发胀发热, 更何况还要倒立这么久。
“世子爷!”
头顶的出口传来焦灼的呼唤, 她抬头, 看见个黑衣劲装的男子正在往里边探望。
方重衣也不看来人, 只是将苏棠拽到身边,同时淡淡吩咐道:“拿绳子。”
“是。”
脚步声跑远了,过一会儿又匆匆而回。苏棠听见头顶传来窸窣的声音,随即, 一捆绳梯自洞口迅速坠下来。
“你先上去。”方重衣看她一眼,轻声道。
苏棠点点头。
方重衣守在底下, 看她稳稳当当爬了出去, 缓缓收回了视线,身侧无人之时, 他眸底才闪过几分隐忍的痛苦。
这毒愈演愈烈,他觉得连关节都开始僵硬, 仿佛塞进了无数细小而锋利的石子,动一下便撕心裂肺。
后舱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 光线温和, 时而闪烁一下,墙角屯了些修缮工具和木板、绳索等。苏棠从天窗往外望去,夜空中悬着一轮皎月,点点繁星围绕,是个宁静的夜晚。
她收回视线, 转头去看,不知何时方重衣已经上来了,那个侍卫也被打发走了,屋子里又只剩他们两人。
“那世子好好休息,我、我先走了。”她僵硬地告了个别,拔腿欲跑。
方重衣似笑非笑望着她,不紧不慢道:“你的一百两黄金也掉进仓库里了,不要吗”
苏棠又迈不动腿了,小声道:“那是我实至名归得来的,当然要,不过这场赛事的规则是‘无双公子’定的,若公子要收回,我也没有办法啊……”
“既然送出去了,哪有收回的道理。”声音低缓,如此时的夜色般宁静、柔和。
苏棠脚底画着圈,脑袋里填满了方才那些温和柔软的话语,心口被温热包围,仿佛有一道坚固的墙在一点点崩塌。
方重衣眸色一转,又问:“这辫子可是你的杰作”因为是质问,温润的嗓音恢复了些许凌厉。
苏棠蓦地抬头去看。
如今有光线,她才有机会打量他今日的装束,月白面墨蓝底的箭袖长袍,暗纹繁复却不显累赘,反倒穿出几分疏朗干净的少年气,束腰的玉带尤显腰身劲瘦,线条优美。
至于容貌……更是不必说,如今柔光暖火一衬,更显得丰神俊朗、卓然如玉,眉目流转皆是风景。
哪里都很好,唯独那两根歪歪扭扭的辫子有点碍眼。
他眼中浮着轻笑,不疾不徐道:“谁做的好事,谁来解决。”
苏棠哽咽了一下,不声不响走到他面前,抬手去给他解辫子,顺便把垂落的碎发理顺了,因为要整理脑后的头发,就几乎要环住他脖颈,整个人也不得不踮脚贴上去。
方重衣目光微微不稳,她手上沾了毒引,所经之处都是钻心刺骨的疼,但那只手跟小猫爪似的,畏缩又谨慎的触碰,时而撩起丝丝痒痒的热意,直抵心间,脸几乎埋在他颈窝,清甜的气息也近在咫尺。
他根本不忍心推开,嘴角甚至弯起轻松愉悦的笑。
苏棠十分专心致志,给他理好了头发,刚要收回手,腰身就忽地被他手臂扣住,同时往里一收。她一个踉跄,往他怀里栽了一步,额头也磕在他胸口上。
两人这次严严实实贴上了。
“世子!”她抽气,小声地惊呼。
方重衣缓缓低下头,薄唇若有似无擦过她发间、耳廓,低笑了一声:“未经本世子允许擅自出逃,你的胆子很大啊……”
苏棠头皮冒起密密麻麻的战栗,像小针在扎,湿热的吐息拂过耳边,她根本不敢抬头,怕一个不慎就亲到了。
“世子这话就不对了……”她尽量平复情绪,“当时您已经同意,我也交足了赎卖身契的银子,大家好聚好散,怎么算是擅自出逃呢”
仿佛惩罚一般,扣在腰间的手猛一下收更紧,她不得已又往前趔趄半步,整个人都窝进他怀里。
“证据呢本世子何时同意了”金玉般清朗透彻的嗓音如今微微沙哑,暗含几分挑衅意味。
苏棠刚想说话,耳朵就被不轻不重咬了一下,全身立刻变得僵硬,脑袋里一片空白。
“那份解契书没有我的落款和盖印,不过就是废纸一张,纵然你交够了银子又如何”耳边的声音氤氲如雾气,一字一句,渗人心神。
苏棠没想到他竟明晃晃地耍赖,心下惶然,一时说不出话来,良久,又不服气地抬头去看。
烛光半昏半明,他目光深凝,眸子里有浅浅光华流转,精致近妖的好皮相,像盛放极致的罂粟,华美而危险。
“本世子早就说过,不要生逃跑的念头,更不要挑战我的耐性。”薄唇轻轻贴着她耳廓,“你看你……这不是乖乖回来了吗”
苏棠往回缩了缩,耳边泛起酥麻的痒,渗入心底却化作寒意,她放弃和他胡搅蛮缠,咬牙想了想,决定祭出最后一张底牌。</p>
“我如今在翰林院当差,官品虽低,好歹也是朝廷的人,世子若觉得那契书有争议,和皇上理论去,我人微言轻,做不了主。”说完,便仰起脸,直直凝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