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的好像是……
韩大哥?
方重衣胸口像是被掏去了一块,不上不下硌得难受。傍晚视野本就不好,他有眼疾,更是看不清,只能看见两团模糊的影子挨得很近,瘦弱的那道影子还一蹦一蹦的。
他被那句呼唤冲昏头,脑中的画面是这样的:苏棠抱着韩蕴的袖子晃来晃去,楚楚可怜皱着一张脸,和韩蕴提什么不可告人的要求。
苏棠在他身边的时候,要么抬杠要么愁眉苦脸,怎么从没这样和他提过?
方重衣心头起了一股怒火,步子却是越发的轻,像一道鬼魅,不动声色行至她身后一丈远的距离。
“你刚刚喊他什么?”
其实这个当口,最正常的反应是问发生了什么,但方重衣此时气昏了头,话便这么脱口而出。
“啊?”苏棠陡然听见背后阴沉沉窜出一句话,寒毛都竖起来了,回头就撞见一道挺拔的黑影。
他个子确实高,这么堵在自己面前,天跟黑了似的,其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韩蕴也有点慌神,世子慢慢走过来那会儿他便发觉了,脑子嗡嗡作响,苏棠说什么完全没注意,听主上发问,竟开始认真回想:她喊的什么?
“跟我回去。”方重衣冷冷看了苏棠一眼,转身往回走。
走了两步又回头,用更冷的眼神掠了韩蕴一眼,命令道:“疏忽职守,去司房领罚,这个月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是。”韩蕴垂头丧气道。
一路上两人皆无话。回了主屋,苏棠也不敢妄动,默默给他解了外氅,又默默泡了杯茶,心里纳闷这人怎么还不开始质问发火?
不知为何,方重衣今晚没第一时间去沐浴,也没吩咐她什么。
苏棠去角落燃香,忽然听见背后一道温柔的几乎不像他的声音:“晚上是不是回得急,没吃饭?”
她生怕又有什么诈,谨慎地回头看了眼,含糊其辞道:“吃了一点,也够了的。”
“没吃饱怎么行。”方重衣神色淡淡,和旁边的丫鬟吩咐了一句。
事实上,他一回府便听人禀报了苏棠的行踪,她今日去衙门接私活了,当时和韩蕴谈的多半也是此事。
苏棠不知他怎么忽然这么好心,一时间如坐针毡。
“世子要去沐浴更衣了吧?我先去准备衣裳?”
“坐下,吃饭。”方重衣丝毫不理会,又冷言冷语命令了一遍,说罢,在桌边拂衣落座,悠然抿了口香茶,“我也不去,陪你吃。”
苏棠头都大了,人生已经这么灰暗,美好的晚饭时间还要和他一起……她在内心默默地抱怨:你在我还吃得下么?
没一会儿功夫菜就上齐了,合意饼、贵粉红、清蒸江瑶柱、赛蟹羹、荷叶卤……都是合着她口味来的。苏棠原本还意外他怎么知道自己爱吃的,后来想,每晚吃夜宵,那人怎么也把她口味了解的七七八八了。
侍女布菜添碗筷,过后便一一退出去,屋子里又只剩他们两人。
苏棠站在桌子旁,僵着身子不愿意坐,委婉地推脱道:“一起吃,小的怕逾越了规矩……”
“那本世子就把规矩改了。”
“……”
方重衣淡淡扫过她,再一次沉声命令:“坐下。”
苏棠没办法,只能从命。那人仿佛是满意了,不再多言,自顾自开始动筷子。
她中午只吃了几个春卷一小碗粥,加上画了一下午的画,此时已经是饥肠辘辘,见方重衣暂时没有发难的意思,便尽量平复心绪,开始吃饭。
这其间,苏棠时不时留意身边人。方重衣用膳不徐不疾,脊背挺直,温文安静,姿态十分端正,清贵的气质尽显无遗。
抛却其他的不谈,单看这仪态和脸还是非常赏心悦目的……
方重衣半天也没吃多少,但是一直在吃着,苏棠吃到七成饱时,才慢慢想明白,若他先放下筷子,自己就算还没吃饱也不好意思再吃。
直到她吃完,他才“正巧”放下碗筷。
苏棠满心都是讶异,难道真的是在不动声色陪自己?不可能,简直温柔得不正常。
看着侍女们收拾残局,她恍惚有种不真实感,一餐饭居然平平安安吃完了?
晚间,方重衣看了会儿书,才去沐浴。看着衣袍飘洒的背影进了浴房,苏棠一颗紧绷的心总算放松。从这一刻起,基本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他卧室里的东西都不能随意碰,添满茶水,铺好床就够。
苏棠回到自己那间屋子,长舒一口气,将头绳解了,外衣也脱了,正在整理小被子,突然听见卧室传来一道声音,冷静而低沉。
“过来。”
更准确的说,是浴房的方向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