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只能是想想而已。
有只手悄然探过来,接近桌上那锭银子,苏棠眼皮都不抬,迅速把银钱收拢,揣进自己的小包裹。
“大白天的,莫婶难不成抢银子来了?”她语气又轻又软,半开玩笑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旁儿一圈都听见。
兴余村的名声一直不好,苏棠的情况他们也有耳闻,好几人闻言抬了头,视线淡淡扫过莫氏一眼,目光中流露几分鄙夷。
莫氏被那么多目光凌迟,脸上也火辣辣的,胸口闷着火,心道这小姑娘是越来越不服管教了。但这里毕竟人多,也只能呐呐一笑:“这是开得什么玩笑?我和大越都知道你懂事,年纪轻轻便出来挣钱。”意思是,这钱总归是家里的。
苏棠完全不理会,摆出事先准备好的字据,意思是往后每还一点,便要让莫氏签字画押认可。这家人没什么下限,别到时候辛辛苦苦还钱赎契,人家还推翻不认,那才完了。
“还多少,咱们白纸黑字写清楚,莫婶签了再说吧。”苏棠冷淡道。
莫氏根本不识几个字,怒道:“这玩意儿还不由你随便写,万一坑人怎么办?”
不等苏棠回答,旁边摊位的书生先凉凉开口:“当初是谁坑人家小姑娘签卖身契的?现在也晓得怕了?”
“你——!”
莫氏知道形势对她不利,思量再三,咬牙摁下了手印。
苏棠得了契据也没给银锭,只数了一吊铜钱给她,打算自己留些应急。莫氏气得眼睛都红了,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发作,只能忍气吞声拿钱离开。
第二天清早,苏棠便发现虎子被拾缀得一身光鲜。原来是看她能赚润笔钱,夫妇俩也起了念头,要送虎子去镇上的学堂,给他备了一身新衣,还找先生测字,取了个正经大名。令人意外的是,秋儿也换了身蓝底黄花枝的袄裙,还给戴了朵粉头花。
她照例出门打水,还没进屋便听见莫氏的骂咧声,还伴着小女孩低低的啜泣。
“才去三年,又不是把你给卖了,哭个什么呀?”
“人家侯府有的是钱,不会亏待下人的,你只管放心去,保准比在家里还舒坦。”
抽泣声仍然不停,莫氏不耐烦地叹气,又压低声音劝慰:“娘这都是为了你好啊……你若是去侯府做了丫鬟,就是见过世面的孩子,懂得规矩也比旁人多,等再回来了,娘就能给你说镇上的人家,知道吗?听说那位世子身子骨不好,你多尽点心,把人伺候舒坦了,好处想必是少不了的……哎,若有赏赐可别忘了爹娘啊。”
在门外的苏棠狐疑,他们要把秋儿送去做丫鬟?京城离这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侯府怎么会到这种小地方来招丫鬟?
“别磨磨蹭蹭,误了时间,管事要发火的!”男人粗哑的声音道。
苏棠悄悄往后院看,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正在等候,这便是侯府的人?
秋儿虽是夫妇俩的亲生女儿,待遇比她好不了多少。她的口粮只有馒头,秋儿能多吃碗粥。大概是同病相怜,秋儿常常会分给苏棠半碗,偶尔走运得了个煮鸡蛋,也会偷偷剥给她一半。
她不大放心,蹑着步子绕过瓦屋,在栅栏边偷偷张望,怎知身后一股大力拽起她手臂,把她粗鲁地拖了出去。
她大惊,原来还有一个人!
抓着苏棠的男子身形健壮,额头有一块红疤。他端详苏棠许久,笑了笑,转向莫氏道:“这小子,倒是比姑娘还漂亮,世子爷想必也是喜欢的,不如一并跟我们走得了。”
男人手劲儿大,抓得她胳膊生疼。苏棠痛得龇牙咧嘴,怎么也挣脱不了,心想不是招丫鬟吗?这世子怎么跟收后宫似的?
“这可不行!”莫氏见状,连忙把人往回扯。毕竟去三年只给五两银子,把苏棠带去可太不划算了。她还指望拿苏棠买个高价,连给自己儿子做童养媳都舍不得。
“这……咱们家总得留个人,再说了——”
“少废话!”壮汉眼中凶光毕露,强横地把人拽回去。两边人拉拉扯扯,苏棠的衣服歪了,手臂也差点脱臼,像在遭受五马分尸的酷刑。见莫氏拽着人不撒手,额上有红疤的男人目光一沉,狠狠往她腰上踹了一脚。
“哎哟!”
莫氏踉跄往后退,倒进一堆竹篓中,痛得身子一抽一抽的,站不起来了。
苏棠被这操作惊呆,这什么天杀的侯府,光天化日欺男霸女?!
情势明显不对劲,她刚想扯嗓子喊人,身后一道凉风闪过,颈间传来钝痛,顷刻便失去了意识。
淡淡的霉气充斥在鼻尖,是受潮的烂木头闷出来的,连续不停的马蹄声震得脑袋嗡嗡作响。苏棠恍惚中意识到自己在马车里,两手被反绑在背后,动弹不得,粗糙的麻绳硌得手腕生疼。
车轮磕上大石,猛一个颠簸,刚清醒的她不由自主往前栽,万幸,被一只手截住了脑门。待苏棠稳住身子,那只手便收回了,余光可看见骨节分明,白皙修长。
对面的木架开裂了,尖锐的木刺朝向她,这若栽上去,脑袋非戳个窟窿出来。
好险。
她心头一松,不由对伸出援手的人生出无限感激,下意识回头去看。
这一看不禁有些愣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