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步步紧逼,碧玺自从伺候她开始,就没见过她这么失态的时候,只好实话实说道:“岳娘子说是外面借宿的客人送来的。”
“客人”柔嘉郡主喃喃道,神情似喜似悲,“他可不是客人,碧珠你让他进来。”
“郡主,奴婢叫碧玺,不叫碧珠。”
“……”
碧玺只好去外面叫人,这时候她又不免想起了徐嬷嬷之前的再三叮嘱,又回忆起了柔嘉郡主复杂曲折的身份,于是又对岳娘子多嘴加了一句:“妹妹可以,哥哥就算了。”
于是不过一刻钟,她就要负责把这个珠圆玉润般的娇俏小娘子送进来。
一见到这小娘子那一刻,碧玺就觉得眼前一亮。
除了她明艳夺目的容貌之外,让碧玺最惊艳的,其实是她身上那股勃勃的生气,宛如初升朝阳般绚丽多彩。虽然柔嘉郡主也美,可那种美却是苍白的美,她就像是画中美人一样,美固然美,却没有生命和灵魂,她的生命和灵魂早就在很多年前伴随着一场宫变消失无影。
碧玺不知为何,突然觉得郡主应该会蛮喜欢这个小娘子,原因无他,这样灿烂的,夺目的生命又怎么会不被人喜欢呢,更何况是一直觉得人生无望的柔嘉郡主。
当然,彼时她还不知道,柔嘉郡主会那么“喜欢”她。
……
“你是……”柔嘉郡主坐在上首,望着向她福身的颜婳,黛眉轻蹙,有一丝迟疑。
这个小娘子实在是太年轻了,年轻到让她觉得,她以前不可能见过她,更何况以这个小娘子的年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知晓当年的真相。
颜婳扬唇笑道:“我就是把那个长匣交给郡主的人呀。”
“郡主”柔嘉郡主多看了她一眼,知道颜婳并不是真的路人,她是有备而来。于是她难得拿出一丝以前当皇后时的威严和凌厉来,正色道:“这长匣你从何处得来”
颜婳老实交代道:“这长匣不是我的东西,是有人转交给我哥哥,我和哥哥才过来的。不过哥哥是为了把长匣交给娘娘,我则是因为听姨母说,郡主和我阿娘是手帕交,才特意拜访。”
柔嘉郡主自动忽略了后半句话,紧接着问道:“你哥哥是谁又是谁把东西交给你哥哥”
“我哥哥”颜婳不知道柔嘉郡主为何要追问到底,但是还是准备如实作答,可就在这时候,一个碧色衣衫的婢女入门上茶,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怎么,居然把茶水倒在了桌上,颜婳一下子站起来,幸好茶水虽烫,但是只是把她的袖子给弄湿了,并没有伤到肌肤。
“碧衣,你怎么回事”柔嘉郡主深呼吸,平复自己有点焦躁的心情。
她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过这样紧张又复杂的心境了。
“娘娘,我叫碧玺,不叫碧衣。”
“……”
碧玺嘴贱回了一句,然后看都不敢看柔嘉郡主,连忙把帕子交给颜婳擦拭,颜婳一口一个没有关系,把袖子挽起,用帕子擦拭手腕。
柔嘉郡主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她雪白纤细的手腕,和手腕上戴的金钏。
原本已经平复了心境的她,突然又激动了起来。
“你手上这金钏……”
颜婳疑惑地看她:“郡主说是这金钏吗这也是我哥哥送给我的。”
柔嘉郡主几乎是哆嗦着嘴唇,轻颤着声音问颜婳:“你哥哥是谁”
颜婳这时候忽然明白了什么,她看了看这金钏,又看了看激动不已又生怕失望而紧紧盯着自己的柔嘉郡主,内心突然升起一股子滑稽感。
可这滑稽感并没有让她觉得好笑,只让她觉得可怖且冷酷。
有时候揭开真相的时候,才会发现真相的背面,是早已流脓的疮伤。
徐嬷嬷在狂风中与其他几个皇家侍卫寻找赵璟的踪迹,然而风太大,还夹杂着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黄沙(玉京绿化不太好),视线模糊,徐嬷嬷一方面是因为实在找不到赵璟,另一方面也是怀疑虽然之前已经通知过皇庄,但这么恶劣的天气,赵璟说不定就不来了。
毕竟他是圣人,他说不来,哪怕没有通知她们,她们也不能怪他。
于是徐嬷嬷就半途而返,回到皇庄里,几个小丫鬟不干活,凑在一起兴奋地叽叽喳喳,徐嬷嬷顿时沉下脸:“你们在这里闲话什么还不回屋”
这么个天气,也不可能让她们做什么重活了。
一个小丫鬟性子比较活泼,仗着自己和徐嬷嬷关系好,就胆子大了起来:“嬷嬷不要训斥我们,实在是那个郎君太俊了,我们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郎君,哪里来的郎君”徐嬷嬷不动声色。
于是那个丫鬟就把那对兄妹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徐嬷嬷,徐嬷嬷疑窦渐生——这个时候,玉京哪家的兄妹这么巧,会路过这个皇庄。
她没有知会别人,兀自去到花厅见那对兄妹。
没想到花厅里不见了妹妹,只有哥哥一人在那里喝茶。
没了妹妹总比没了哥哥好,徐嬷嬷正想上前,好好向他们盘问底细,不知是不是那位郎君感受到什么,抬起头来,徐嬷嬷一下子直面他的脸,瞳孔骤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