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
话未落地,沈彻已消失在一丈开外,张丹臣不敢多问,只管拔足狂追。天空突然飘起雨丝,二人脚步不停,似两只轻盈敏捷的雨燕,飞翔在虞州城高低错落的屋顶之上。
到了明月楼,两人已经沾了一脸雨水,沈彻浑不在意,对追得气喘吁吁的张丹臣吩咐道:“你去把王京叫下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张丹臣依言,王京见到半湿的他,心里陡然一惊,再见到同样半湿的沈彻着实吓了一跳。
“太傅,既然来了,为何不上去?公主见到你这样肯定……”
沈彻出声打断他:“你把今天发生的事详细说给我听。”
“是!”王京恭恭敬敬地将事情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留意沈彻脸色,见他俊脸越来越黑,忙不迭拐到重点上,“太傅,公主摔倒不是意外。”
沈彻锐利的眸子立即望过来:“怎么回事?”
“小人问过掌柜,他说那楼梯几天前重新上过漆,之前一直围着不让人踩,今天楚王要来才将围挡撤走。小人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公主踩过的那一块楼板刷的是熟桐油,所以脚下才会打滑踩空。”
张丹臣恍然大悟,他就说秦翘楚不是个冒失的。
时人用桐油制漆,一种是生桐油,这种漆稀而黄亮,多用来漆地面、屋梁、围栏;另一种是熟桐油,又称光油,稠而暗黄,由生桐油加工制成,结膜后有相当好的硬度和光泽,多用来漆家具。有些大户人家也用熟桐油来漆地面、楼梯,但要用松节油稀释,不然踩上去非常容易摔跤。
沈彻沉思片刻,掀唇道:“你做得很好,明日起恢复秦姓,以后尽心保护公主,少不了你的好处。”
“太傅请放心,小人自冠上“秦琼”这个名字的那一天起,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为了公主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你真的很好,公主没有看错你。”
一天之内得到沈彻两次夸奖,王京自豪得心都要飞出来了,大声应道:“多谢太傅夸奖!小人马上去禀报公主……”
“不必!”沈彻抬手制止他,朝楼上紧闭的窗户望了过去,那里隐约传来男子爽朗的笑声,间有女子婉转悠扬的应和声,高低相随,极为和谐。
沈彻站着不动,他们谁都不敢吭气,片刻后他转过身幽幽道:“不要告诉公主我来过,丹臣我们走。”
他的背影高大挺拔,却流露出一股无法言说的落寞与怅然,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地寂寥,王京心随意动,鬼使神差地吼了一嗓子。
“太傅请留步,小人有几句话想私下跟张大哥说。”
“去吧。”
得到允许,王京一路拖着张丹臣来到屋后,张丹臣不耐烦地拨开他的手臂,不悦道:“甚么话?”
“太傅用过饭了么?”
搞得神秘兮兮就是为了这点儿小事?张丹臣没好气道:“没有!”
“那他喜欢吃甚么?”
“你问这个作甚?”张丹臣斜睇他。
王京咧嘴一笑,胸有成竹道:“你想让太傅展颜就赶紧告诉我。”
……
目送沈彻主仆远去,王京神色如常地上了楼,笔直立于秦翘楚身后,安静得像根木头桩子,心里却在盘算等下要如何开口。
慕容霄兴致很高,他很大方,也很会讨人欢心。桌上除了罕见的长颌鲚,余下的不是虞州特色菜,就是秦翘楚在宫里惯吃的菜——芦蒿腊肉、冬笋玉兰片、清炖金钩翅、宫保野兔……,其中一道鹅汤,色香俱全,光闻着味儿就令人食指大动。
不待下人动手,慕容霄就自顾替秦翘楚盛了一碗汤:“公主尝尝看,这是我母亲家乡的一道名菜。”
秦翘楚尝了几口,不太确定地问:“可是含山三口塘老鹅汤?”
“公主竟然知道这道菜?”慕容霄怔住。
“是啊,我还知道含山县东北十三里有座大岘山,县北二十里有座小岘山,两山屹峙,为庐濠往来冲要。”
慕容霄眼里现出光芒:“公主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秦翘楚穿来之前酷爱爬山,大大小小的山川爬过不少,当然知道得清楚。她不慌不忙地笑了笑:“宫里有个祖籍含山的宫婢,曾听她说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