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江天外,雨过雁来丘……”
女子轻柔的吐息降至终兰的耳畔,离得近了,她甚至还听到了铃铛的清啼,不知道是不是耳坠上传来的动静。本来被她收进袖口的圆柱型器皿已经又回到了它的主人手上,后方之人轻缓地执起她的右手,将这物件往内里一扣,又贴心地帮她合拢了四指。
她向着终兰的颈侧轻轻吹了一口气。本就空灵的声线刻意压低,合着萦绕在鼻端的馥郁香气,娇糜地在她耳畔荡出一声勾人的笑音:
“秦娥含月去,故人覆雨还。”
“小丫头,你我有缘……”
女人朱唇微落,暧昧地咬上终兰的耳垂:“帮我躲一个人。”
言罢,两手一松,层层袖纱扫过终兰的裙摆,环佩的哼响杳杳飘远,这人便如同她来时一样,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回廊空落落的暗色之中。
直到周遭再听不到一点响动、再闻不到一缕幽香,终兰才微微缓过神来,僵涩地活动了一下自己静止许久的身体。
她低头看了看手心中躺着的那阙小小的神秘容器。
琥珀色的澄黄液体,星芒散落的金沙,以及七个漂浮其中、排列有序的汉字。
“赤手同心蹇何惧”。
一模一样的东西。
终兰茫然地皱了一下眉毛。
所以……这人为什么要来第二次?
实际上,这么短暂的交流,她说的那话又不明不白,无论如何,终兰都不可能她说什么就做什么。
再者……她这样一个不相干的人,其实很难真的和女人话中想躲的那人扯上什么关系吧?
这件事情太过奇怪,终兰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也不得不暂时先将那一小柱金字收好,便放弃思考。自从那个紫衣姑娘又来了一遍以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打击太大,游不信再次闭口不言了。连同人偶小人的嘴巴都停止了上下抽动,终兰无声地看着这小人的背影,莫名就感觉它这样闷闷的一副姿态有点可怜。
但她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直到临近出口时,沉默了一路的游不信才终于又愤愤不平地蹦出了一句:
“甘笙,一定是甘笙!除了她不可能再有别人了,不然我就剖腹自尽!!”
终兰:“……”
她没啥可说的,只能附和着紧点了好几下脑袋。
因为上去的路便不再这么复杂,很大一部分都是终兰熟悉的区域,因此人偶小人也只送她到了下四层的入口之处,便折返回去了。等到爬上了甲板以后,她才恍然惊觉方才那女人刚开口时念的那几句四不像的句子是个什么意思。
外面居然下雨了。
今天一整晚,整艘游船都会停泊在崇玉岛之畔。妖娆的夜枫树在月色的笼罩下既娇艳又迷离,仿佛忘川河畔被三生石照亮的彼岸花。好歹是一处名景,而终兰住房的位置恰巧不错,有幸能从舷窗内就尽览此处风采,是以她之前并没有特意出来观赏。如今落了雨,配上雨幕氤氲出的渺茫薄雾作衬,便又是另一番仙韵天光。
很多人为了赏景,甚至不顾沾衣湿鞋之碍,撑着伞跑来了甲板边上。船楼四周砌了一条狭窄的屋檐,其下也集了些没有伞正在躲雨之人,不过倒不是很多。终兰只是出来拿一回东西,哪儿能有这种准备。她本来一直将汪洋火捧在手上,虽则这东西大概也不属于凡雨可以轻易浇灭的存在,但惯性使然,她还是下意识就将它先收进了食指上的红玉戒指里。
这戒指便是温吟送她用来传话的那个,顺便就带了点储物的效果。
然而她浑身上下也没有什么能遮掩的物件了,无奈之下,只好将双手挡在额边,贴着船楼檐下罩出的小道往上层的入口处走。上层在船楼的两侧都设了门,这一路其实不长,终兰小跑着过去,却也不知是不是这天晚上她正逢时运不济,好巧不巧余光一晃,让她瞅见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一块紫色的龙头玉佩。
将它挂在腰间的这人也靠在舱壁旁正在避雨,终兰是低着脑袋闷头而行,最高也只能看到他抱在胸前的双臂了。这记忆有些久远,因此在方察觉到熟悉之感时,她本能地就缓过脚步来,下意识思索了一下,但转过眼便想起是那次去帮温吟打水时,在林子里跟踪她的那位,不由得顷刻间警铃大作。
她赶忙又加快了脚步,这人挡在她的去路前方,她难免要绕开他偏进雨帘中小走几步,可不正是远离的最好时机。谁知道,这人反应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更快,大概是从她放慢脚步的那一个瞬间就觉察出了什么端倪,没等终兰能够成功逃离,他就已经先行一步,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的身边一带——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终兰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摸自己的戒指,把温吟叫过来。谁知道男人早有准备,直接顺着她的动作,覆上了她的拇指,然后狠一用力,转瞬之间就把那戒指给压了个粉碎。
托着汪洋火的观音瓶自其中弹蹦而出,还好幅度不大,当啷一声砸在了几步之外,滚动一阵后便小璇半圈,停在了原地。而抓住终兰的男人片刻不带耽误,解决了戒指,便迅速倾身向后一仰——
他身后就是一扇嵌于船楼外侧的雕花木窗,但自然不可能直通某间客房。船身表面皆设屏障,内里更是有法阵加持,如此硬闯,鬼知道会落去什么地方。
终兰只感觉整个身体都向下一坠,她两眼一黑,很快就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