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的脸白得一丝血色也无,这,这,这,林家表弟妹的脾气,这么多年过去了,是一点也没变呐,这态度,是一点面子也没给大公主留呐,岂止是不留面子,就差翻个白眼,指着大公主的鼻子说,知道你还问?
楚嫣这个正主,似乎也没料到贾敏的态度会如此强硬,阴阳怪气的“哼”了声,抬腿走了。
许氏迟疑片刻,没有追上去,面带苦色的对林母道:“姑妈,这会子开宴正早,不如先去看看您的侄曾孙?”
林母心中轻叹,淡淡的憾意,微微颔首,见林母应了,许氏面上一喜,命王孙氏引林母贾敏黛玉到王谦小院来,王家三子,三子俱已娶妻,长子王谦,娶的是平阳孟家的女儿,次子王诵,娶的是其父同窗御史台孙家的女儿,幼子王译,娶的是东南赵家的女儿。
今日诞下麟儿的乃是王孟氏,也是王家头一个长子嫡孙,故此,宾客人来人往,一路上,林母并贾敏见了数位诰命夫人,少不得寒暄相叙。
林母忽道:“可惜了。”
贾敏道:“多看些书,总是有用的。”
林母未再言,待看过新生的麟儿,林母便要家去,王孟氏王孙氏惶恐不安,苦留不得,林母执意带着贾敏黛玉上了马车,自回家去了。
待晚间,王钦闻听此事,怒不可遏,一个大耳刮子将许氏呼到了地上,许氏鬓发散乱,狼狈不堪,保养得当的脸颊一侧高高肿起,掩面泣道:“老爷,有话只管说话,这也是大家爷们的规矩?”
顿了顿,许氏恨恨的道:“姑妈执意要走,当着这么多宾客,让我怎么留,死拉住不放,我看姑妈也未必有多顾念王家,否则,今日怎能一分薄面都不肯给?”
王钦冷笑道:“我知道,二皇子订了你娘家的女儿,你的心也大了,一个出嫁的女儿,巴巴为娘家鞍前马后的,晋阳王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我先时不计较,是看在孩子的情面上,可你的心也太大了,亲疏远近都拎不清!”
王钦讥讽道:“别打量天下人都是傻子。”
懒得再看瘫在地上的妇人一眼,王钦头也不回的出了房,嬷嬷端水为许氏洗漱收拾妆容,许氏怔怔道:“老爷去哪了?”
嬷嬷垂首低声道:“门上说打马出了府。”
许氏愣了片刻,伏在榻上失声痛哭。
林母对王钦的到来,并不惊讶,林府的观澜亭清雅别致,错落有致,夜色寒凉,暖阁内早早燃了熏炉,一室的暖意盎然如春,气息流淌间,夹杂着不知名的花香。
王钦进得阁来,一言不发,叩了三个头,方愧道:“侄儿无能,治家无方。”
林母微笑命他起身,王钦这个做侄儿的非常清楚自家姑妈的脾气,也不推辞,落坐于林母的下首,深邃的眼中微润。
林母递了一杯茶,缓缓开口道:“我上了大公主为尊不修的奏则,并海儿的自呈罪章,这两日,我们就要回江南去了。”
王钦失声道:“姑妈,表弟十余年苦读,您是否太过轻率,当今和孝烈皇后的性情并不相像。”
林母平静的看着他,轻声道:“钦儿,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但君子之行,慎于思,戒于思,大公主不知廉耻,林家丢不起这个脸,海儿也担不起汲汲富贵,就算海儿没有个誉满天下的爹,也不敢高攀裙带之光。”
王钦大汗淋漓,他也对嘉安大公主不满,但打死他也没有姑妈的胆子,面不红心不跳的骂天家女不知廉耻。
林母看着坐立不安的王钦,轻叹,温声道:“钦儿,你为何不明白呢,是多年虚名浊利迷了你的眼,还是糊了你的心,儿孙自有儿孙命,古往今来,即便是秦时始皇,汉武之尊,又能保儿孙到几时呢?”
王钦焦躁烦闷的心忽然定了,自嘲一笑,是他魔障了,许氏的小动作,他并不是没看到,他只是默认了而已,他的心里,未尝没有奢望从龙之功的心思,可他却忘了,比起虚无飘渺的天家颜面,帝王更在乎的是自个手中的权利。
姜还是老的辣,不屑鄙夷天家女有什么要紧呢?因为天家女冒犯在先,姑妈的这一步,无异于火中取栗,稍有不慎,便会惹火上身,真的会惹火上身吗?
未必,林家向帝王证明了自己的中正,无论是看在姑父先老骥伏枥的情面上,还是看在荣国公的份上,帝王都不会大动肝火,即便是火冒三丈,恼羞成怒,帝王也不会处置林家的,否则,寒的不是林家,是朝中大臣,和天下学子的心,新安公主出一个遗臭万年,也就罢了,绝不能再出第二个。
可是,王钦看着气定神闲的林母,他的嫡亲姑妈,一直都是成竹在胸,从容不迫的风范,但,孝烈皇后已不在世,姑妈的底气从何而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