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大安,林府上下欢天喜地,依依不舍自山寺回府的黛玉,见了林母立刻把楚元昭抛诸脑后,腻腻歪歪的缠着林母撒娇卖乖。
林母原本对黛玉疼爱有加,无微不至,待听闻野魂孤魂所言,更是对黛玉比以往添了诸多怜爱。
林母大安,贾敏前来请安,当见到林母通透的清眸时,贾敏舒了口气,想不到,世间果有离奇之事,林母微微一笑,温声道:“敏儿,这些时日你受累了。”
贾敏福身,笑道:“都是媳妇分内之事,母亲身子好了,媳妇就放心了。”
婆媳二人默契的对林母重病的蹊跷一字不提。
贾敏笑道:“倒有件事情,请母亲拿主意,沅儿已足月,尚未取名,夫君要我来问问母亲的意思。”
林母想了想,笑道:“过两日,我想去山上还愿,不妨问问大师的意思。”
林母摸了摸黛玉的小脸,道:“玉儿和佛家有缘,我听李芙说沅儿先天不足。”
贾敏眼圈泛红,眼角有泪闪过,垂眸道:“都是儿媳不争气。”
林母轻叹,站起身来挽住贾敏的手,道:“不必如此,子嗣之缘,自有天定,玉儿先时身子不大好,现在调养好了,不也是生龙活虎的。”
林母捏了捏黛玉的脸,黛玉不高兴的说:“祖母,含笑姐姐说女儿家都要矜持,玉儿是可爱,才不是生龙活虎。”
林母大笑,看了郑嬷嬷一眼,郑嬷嬷会意,转身出了房门。
林母左手牵着黛玉,右手挽着贾敏,慢悠悠步入后院,小巧的院舍,荆扉为仗,莺歌燕舞,花红柳绿,小荷初绽,春雨梳洗过的大地,生机盎然的散发着清新的气息。
黛玉看到一只色彩斑斓的玉蝶,兴奋的跑过去追赶不休,贾敏眉心微蹙,正要出言训斥。
林母摇了摇头,笑道:“让她玩吧,横竖有小丫鬟看着。”
林母怜爱的看着黛玉淘气的小身影,道:“敏儿,我知你为人,你我之间亦非寻常婆媳,就不必拐弯抹角了,陈萱一介孤女,轻而易举算计了如海,你不觉得奇怪吗?”
贾敏神色微凛,低声道:“媳妇失察。”
林母一叹,眸中是历尽世事的通透,温声道:“敏儿,孝烈皇后早已仙逝,那些过去的岁月,再也不会回来了,生为女子,就是有这样的不得已。”
贾敏清泪滑落,悲呛而不能言,林母并没有看贾敏,她的声音平静而轻缓,一字一句被微风吹过,消散于徐徐清风中。
“哪个女儿闺阁时,对自己的未来,不曾有过期许呢?何况敏儿,你曾经历过权柄在手的感受,恣意快活的自在,巾帼不让须眉的风骨,但一朝天子一朝臣,即便我是你,我也会不甘心,敏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嫁入林家,端稳持礼,但敏儿呐,人活着,总得抬头往前看,已为人妇,再多的愤慨不甘与痛楚,都得和着血泪往自个肚里咽,你是玉儿沅儿的母亲,是林家的宗妇。”
林母轻轻的拍了拍贾敏的背,贾敏伏在林母肩上失声痛哭,哭得撕心裂肺,她怎么能甘心呢?孝烈皇后在时,倡导女子入官为宦,她们天真的认为会是永远,却未想到,豪情壮志,意气风发皆成空,率先提出敢越浊夫顶的婉仪姐姐选择了自尽。
她为了家族安宁,屈服皇权,嫁入林家,可蚀骨的怨恨与愤慨,怎会轻易消失殆尽。
林母柔柔的抚着贾敏的背,生为女儿身,就是这样不幸,她年轻时,胞兄早逝,为了晋阳世子之位,她毅然顶着家族的指责,和先父决裂,她的反抗斗争结出了果实,胞兄的子嗣承袭了晋阳世子之位,当她以为日后会顺心如意时,恩爱的夫君另结新欢,妾室步步欲逼,她心灰意冷,丧失了不屈的斗志,直到如海遇险,她重燃斗志,果断处置了妾室,换来夫君的回心转意,回心转意,她稀罕吗?她自认聪明,就这样在内宅里空耗半生,这一辈子活得,真真没趣。
敏儿比起她既幸,也不幸,敏儿的抗争,走到了世间大多数女子的顶端,不幸的是,皇权更迭,踌躇满志落入底端,她已是风霜残年,敏儿才过芳信之年,却要背负着悲愤的傲骨,一步步的走下去,她理解敏儿,才会心疼和怜悯。
贾敏待情绪平缓,略理仪装,福身一礼,轻声道:“媳妇失态了,媳妇不孝,累母亲忧心,陈家表妹之事,媳妇会处置妥当,请母亲放心。”
林母微微一笑,她相中的媳妇,从来都没有让她失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