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北王在床边坐下,垂眸看着她娇颜如画,绯红动人。他一言不发,漆黑眸底却透出几分不明思量。
他想起午后薛成霖来找他。与他说已确认信物之主,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及证据都整理成卷宗,请求他携他入宫面圣,奏明此事。
薛成霖极聪明,知道单凭他自己是见不到皇上的面的,甚至可能出师未捷身先死,国事家仇都不了了之。所以找他出面。
当时他问了一句:“你为何如此信任本王?”
信任他相信此事、协助调查、提供庇护,最后更会支援真正的嫡皇血脉回归宗室。
薛成霖拱手道:“实不相瞒,在下原本未曾想过要来投靠王爷,只是受了王爷天大的恩惠,才醍醐灌顶,找上门来。”他顿了顿,“或者说,救了在下一命的人,与王爷有着莫大的关系。”
“哦?”当时他并不在意,“不知是哪一位?
薛成霖便回忆了下,道:“那是一位形貌昳丽的小公子,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与府上王妃长相肖似,又听闻王妃有一名胞弟。在下大胆猜测,帮助秦连劫法场救了在下性命的,便是王妃之弟。”
此话荒谬。
怕此前的薛大公子并未曾留意过那落魄不堪的忠勇伯府,更对声名狼藉的贺北王妃没有任何探究,故而不知道,此王妃之胞弟,是断然不可能持剑劫法场救他性命的。
然而薛成霖也没有说谎的必要。那么救他的,必然另有其人了。
如果早几天薛成霖说这话,他也许稍加费解,经过“劫匪”一事,他心中却已有了猜测。
即便这个猜测连他自己都觉不太真实。
他平静地反问道:“世上长相相似之人虽不常见,却不足为奇,何以见得那就是本王王妃之胞弟?”
当时薛成霖这么说:“若不是有物件佐证,在下也不敢妄下结论。实在是那小公子随身佩剑上面刻了一个字——‘贺’。以在下愚见,当今除了贺北王,没有他人当得起这个字。”
想至此,贺北王抬眸看向了外间,他记得那把剑就挂在角落里。
他确实将北地带回来的一把刻了字的剑送人。那剑剑身狭窄,仅有二指宽,轻薄锋利,是给女子用的,自然不会是送给小舅子的。
只是那剑不得被赠之人喜欢,尘封大半年,全无用武之地。
他却又分明记得,四月里他有天到绮岚院,她抱着那把剑迎面撞上了他。
当时她撞得摔到了地上,却还紧紧将那剑抱在怀里,脸上傻愣愣的样子,与灵山时见的是一模一样的,却跟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截然不同。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
怎么会有人一下子喜好厌恶全变了,言行举止也变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突然敢跳楼、持剑、伤人?终日只知道胭脂绫罗首饰的贵女,竟练得一身好功夫!
除非,这是完完全全换了个人。
他闭了闭眼,薄唇紧抿。
待回眸,看着床上毫无知觉的人,静默片刻,伸手掐了她尖尖下巴,盯着她问:“你是何人?”
钟意如醉晕晕地睡着,人事不醒,只下意识答:“我是钟意如……”
“你不是。”他摇头,一双眸子深邃若星辰,语气极笃定,“你不是依依。”
钟意如听了,就顺着他的话含糊道:“嗯,我不是依依……放开我……”
他眼神一沉,猛地收紧了指节,喝问道:“你究竟是谁!”
可能是有压迫就有反抗吧,之前他还算冷静,钟意如也就含含糊糊,如今他声色一厉,钟意如心底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就上来了。
她感觉下巴一阵疼,皱眉猛地晃了一下头,成功把那股力量挣开,眼睛还是闭着的,一瞬间却理直气壮地喊出来:“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叫钟意如——嗝!”
豪言壮语说完,打了个酒嗝,抱着他手臂,头一歪,又没动静了。
他俯身盯着她,俊脸一阵晦暗不明。
良久,他才抽回自己的手,起身走了出去,沉声喊道:“来人!”
常宁不知道王爷的脸色怎么突然这么严肃,他忙垂手等着吩咐。
贺北王回头看了一眼,眼眸一片暗沉,语气却是极平静地,吩咐道:“去调巡鹰卫,仔细查清楚王妃这段时日做了什么,事无巨细,一一禀报上来。”
巡鹰卫!
常宁听到这三个字便是心下暗惊,却不敢稍有迟疑,立刻领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