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人拦下来了。
拦她的人衣着华贵,一身胭脂色绣合欢纹锦袍,玉冠束发,折扇轻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十足一副登徒子气派。
“你就是,宁家新认回来的嫡姑娘?”
宁嘉鱼散漫地瞥她一眼,也不答话,转身便欲走。
却被他伸手以合拢的折扇挡住,他轻声一笑,声音如滚珠泄玉般琳琅:“看起来年纪轻轻,怎么习得这样老气横秋的脾性?”
宁嘉鱼深吸一口气,对着他盈盈笑道:“还有更老气横秋的,公子可想试试?”说完,不等男子应答,她便蓄力一脚踩上他的足尖,等听到一声大喊,她才收回脚,“这一脚是告诉你,眼睛如果不需要,下次出门记得穿双硬点的鞋子,以防踢到铁板。”
荆玉是个纨绔。
做下的荒唐事数不胜数。
他在闹市纵过马,敢向圣上讨美人,一壶酒贬尽天下文人……
没有他做不出来的事。
可这样一个人啊,偏偏生了副好相貌,又因着家世高贵,就连犯下的那些荒唐行径,也被世人赞做真性情,甚至还有人溜须拍马,作诗写他“清都子弟王都老,闲倚栏杆掷樱桃。”
荆玉一直觉得自己不是纨绔,他只是太有意思。王都这些庸俗的人看不到他美丽气囊下有趣的灵魂。
可现在,他好像找到了一个更有趣的小家伙。
被人这么一打岔,宁嘉鱼直接被气回了侯府。等她气鼓鼓地回了芙蓉馆,才想起来自己竟然忘了陆府。
她叹了口气,心想既然这次错过了,想必下次再去也是一样的吧?她躺在榻上,用美人拳捶了会儿腿,抬眼看到玉柳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的模样,深觉好笑:“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用不着苦恼什么,总归我又不会吃了你。”
玉柳点了点头,道:“姑娘你可知道今天我们在街上碰见的那位公子是谁?”
宁嘉鱼眯起眼睛:“你知道?”
“是。奴婢在幼时就听娘说过,昔年临宜宋家两位姑娘,一位嫁了宣平侯,一位嫁了安远侯。后来两姐妹前后有孕,又因为两位侯爷私交甚好,两家人便约定,若是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便结为亲家。”
“今天在长安街上,拦住您去路的,便是您指腹为婚的表哥,亦是安远侯世子,荆玉。”玉柳越说,声音越低。直到最后,已然成了蚊呐般。
宁嘉鱼见她神情有异,玩味道:“怎么?莫非这个表哥,与宁嘉沅还有什么关系?”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院子里的人似乎就打心眼里认定她不待见宁嘉沅,这才不过两天时间,他们就已经十分明显地表现了出来。每每只要一说到与宁嘉沅相关的事情,就忍不住要忐忑地看看她的神色,生怕惹了她不快。
而今能让玉柳这般作态的,除了荆玉与宁嘉沅有关系之外,不作他想。
宁嘉鱼将话问出口,又觉得挺纳闷的,她这个人难道不和善吗?难道不真诚吗?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她就一定要讨厌宁嘉沅呢?
玉柳本来还在想该怎么把自己知道的事说出来,一听她问,便骤然觉得心下松了口气:这可是主子问的,不是她自己要说的。
作为一个很有觉悟的大丫鬟,最初知道自己要被派来伺候刚回来的七姑娘时,玉柳心里是很惶恐的。她怕自己伺候不好,一方面也因为知道这位七姑娘的身世,临来时很是担惊受怕——她怕这个姑娘太好欺负。
没想到完全是她杞人忧天,她们姑娘且不说人长得好看,性子也好,就连做事也极周全,就拿今天早晨的见面礼来说,屋子里伺候的几个丫鬟,连她在内全都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可她们姑娘就是事先备好了。有这样玲珑心思的人,招人喜欢都来不及,怎么还会有人欺负她?
把这点心思放下后,她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四姑娘宁嘉沅身上。通过多方打听以后,她才知道,原来四姑娘与安远侯世子之间还有这么一桩算不得秘辛的秘辛:“四姑娘心悦安远侯世子,不过四姑娘的身份,虽不是人尽皆知,但该知道的人也差不多都知道,譬如世子爷。听说他曾经与四姑娘说过,与他定亲的人是宁嘉鱼,他这一辈子,便也就只会娶一个宁嘉鱼。”
宁嘉鱼听了,顿时笑倒在榻上,她眨了眨眼睛,盘腿坐起来,看着玉柳:“宁嘉沅信了?”